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表面的平衡：
“越廷经常这样碰你吗？”
谢知衡握着梳子的手猛地一紧。她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在此刻、以此种方式提起越廷。
诧异之下，她回道：
“他从不这样碰我。”
这是实话。越廷的追求和相处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未有过如此刻陈铮这般……近乎私密的举动。
然而，话音刚落的瞬间，谢知衡脑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一个画面——市图书馆门口，越廷伸手拂过她的发辫，说上面有绒花。她当时并未深究。
现在，陈铮缠绕她发丝的手指倏地顿住，刚才那点若有似无的柔和温存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山雨欲来的不快。
他甚至没有掩饰这种情绪的变化，眼神骤然冷却，锐利如冰锥，紧紧锁住镜中她带着诧异与一丝戒备的脸。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缓缓松开了那缕头发，随即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
刚才那片刻诡异的亲昵氛围荡然无存，空气重新变得冰冷而僵硬。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便离开了房间，脚步声沉稳而决绝，消失在院落的寂静中。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谢知衡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梳子，手心已是一片冰凉的汗湿。
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平静，却掩不住眼底惊涛骇浪的脸，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陈铮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
他依旧会回来，依旧会过问她的饮食起居，但那种刻意维持的、试图营造温馨假象的努力消失了。
他变得沉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与她同桌吃饭时，往往一言不发，吃完便径直回到书房或外出。
谢知衡知道，那天的对话触及了他某个敏感的禁区，即使话题根本不是她挑起来的。
但她不能任由这种僵持和冷遇持续下去，这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被动，获取信息的渠道更加闭塞。她必须主动出击，尝试软化他，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选择了在一个午后行动。估摸着他差不多该回来的时间，她泡了一壶他惯喝的热茶。
她将茶摆在堂屋的茶几上，然后坐在一旁，拿着一本书，佯装阅读，心思却全在院门的动静上。
当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院门口响起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甚至带着期待。
陈铮推门进来，穿着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冷峻。
他看到堂屋里的她和茶几上氤氲着热气的茶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更深的漠然覆盖。
“哥，你回来了。”谢知衡放下书，站起身，语气尽量轻快自然，“我泡了茶，你尝尝？”
陈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那壶茶，淡淡地“嗯”了一声，走到茶几旁坐下，却没有去动那杯茶。
谢知衡的心微微一沉。他的冷淡比她预想的还要明显。
她重新坐下，拿起茶壶，为他斟了一杯。
“工作……还顺利吗？”她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话题。
“还好。”他回答得简短至极，拿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凝滞。
谢知衡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却感到一阵冰凉。她精心准备的示好，却石沉大海。一种混合着挫败、委屈和焦急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
她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忽然觉得自己的努力是如此可笑和徒劳。
她到底在做什么？对一个将她软禁于此、喜怒无常的人曲意逢迎？
一股强烈的沮丧感攫住了她。她不再试图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肩膀微微垮下，整个人被一种无声的失落笼罩。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对面的陈铮却忽然动了。
他放下一直未喝的茶杯，身体前倾，手臂支在膝盖上，凑近了她。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谢知衡本能地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抬起眼。
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细微的血丝，看到他紧抿的薄唇，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带有阳光味道的强烈气息。
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变得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牢牢锁住她脸上未曾完全掩饰好的沮丧神情。
“怎么？”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这就受不住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但话语里的内容却精准地刺破了谢知衡努力维持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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