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的清脆声响和粮食入仓的踏实感,如同最醇厚的酒,让整个云漠县沉醉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希望之中。连日来的疲惫、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畅快的笑声和对未来热切的讨论。破庙前,领到工钱的百姓们久久不愿散去,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摩挲着手中那几枚带着体温的铜钱,脸上洋溢着近乎神圣的光彩。
陈野没有打扰这份喜悦,他深知这种实实在在的获得感,比任何空泛的许诺都更能凝聚人心。他悄悄退到一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角落里那个与这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黑虎。
黑虎依旧被绑着,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而是怔怔地望着那些欢天喜地的百姓,望着他们手中那微不足道、却象征着希望与尊严的铜钱,望着陈野那虽然疲惫却意气风发的侧脸。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撼,有迷茫,有挣扎,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几天前,陈野那番关于“前途”和“活得像个人”的话,像钉子一样楔进了他的心里。起初他不屑,觉得这是官老爷的惺惺作态。可随后,他亲眼看着云漠县如何从一潭死水变得生机勃勃,看着陈野如何带着一群老弱妇孺捣鼓出连军队都争相购买的东西,看着那些曾经和他一样在底层挣扎的泥腿子,如今竟能靠自己的双手挣到响当当的铜钱!
这种冲击,远比辣椒面呛人,远比马刀锋利。
尤其是刚才,他看到陈野竟然真的将挣来的钱,按照功劳大小分给了每一个出力的人,包括那些只会纺线织布的妇人,和半大的孩子!这在黑风寨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周扒皮治下的黑水城,更是天方夜谭!座山雕只会把最好的据为己有,周扒皮只会变着法子盘剥。
一种强烈的、名为“不公”和“羡慕”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他曾经瞧不上的“绵羊”,能过上这种有奔头的日子?而他们这些看似凶悍的马匪,却只能在沙海里啃着风干的肉干,提心吊胆地等着下一次不知能否成功的劫掠,或者被更强大的势力剿灭?
陈野注意到了黑虎眼神的变化。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慢慢走过去,示意看守给黑虎松绑,又丢过去一个水囊和一块抹了厚厚一层“漠北红”的“云漠香饼”。
黑虎手脚得了自由,有些僵硬地活动了一下,看着地上的饼和水,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陈野。
“尝尝,”陈野指了指那块红艳艳的饼,“咱们云漠县的特产,外面想吃都吃不到。”
黑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饥饿和那霸道香气的诱惑占了上风。他抓起饼,狠狠咬了一口。顿时,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强烈辛香在口中爆发,混合着饼子本身的谷物和草本香气,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味道,辣得他额头冒汗,却忍不住又咬了一口,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憋闷和挣扎都就着这辣意吞咽下去。
一块饼很快下肚,黑虎舔了舔嘴角的油渍和辣椒碎,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辣意的浊气,感觉浑身都暖了起来。
“怎么样?”陈野问。
“……够劲。”黑虎闷声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比寨子里的肉干有味道。”
陈野笑了,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半是辣的,一半是情绪激动):“光是饼有味道,日子没味道,有什么用?”
黑虎沉默了片刻,猛地抬起头,眼神里之前的挣扎和迷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陈大人!我黑虎……想通了!我愿意带着兄弟们,跟着您干!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一条像人一样活的路!”
说完,他竟学着之前黑皮的样子,就要下跪。
陈野一把托住他的胳膊,没让他跪下去。“我这儿不兴这个。”陈野看着他,语气严肃起来,“想跟着我,可以。但我有言在先,我这里的规矩,比黑风寨,比周扒皮那里,都严得多!”
“第一,绝对服从命令,令行禁止!”
“第二,严禁欺凌百姓,违者重处!”
“第三,过去的腌臜事一笔勾销,但从今往后,手脚干净,凭本事吃饭!”
“第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公平公正!”
陈野每说一条,声音就加重一分,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黑虎:“这些规矩,你和你那些兄弟,能做到吗?”
黑虎迎着陈野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用力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能!大人!谁要是做不到,不用您动手,我黑虎第一个废了他!”
“好!”陈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信你一次!从现在起,你和愿意跟你来的兄弟,编入云漠县护商队,由赵虎统一指挥。你的任务,一是协助赵虎训练队员,二是利用你们对周边地形的熟悉,负责商路巡逻和警戒,确保我们往来镇北堡的商队安全!”
“是!大人!”黑虎挺直了腰板,感觉一股久违的热流在胸中涌动。虽然身份从马匪变成了护院,任务从抢劫变成了保护,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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