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的引擎在土路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周凯握着方向盘,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车斗里装着的锄头、镰刀碰撞着,发出“哐当”声,和车窗外呼啸的风声搅在一起,闹得人心烦。九月的京郊,风沙比城里烈上十倍,挡风玻璃上很快蒙了层土黄,他每隔几分钟就得喷玻璃水,刮雨器来回扫着,才能勉强看清前路。
“这鬼天气,再刮下去,路都要埋了。”周凯骂了句,把车窗摇开条缝,想透透气,一股带着沙砾的风立马灌进来,打得脸颊生疼。他赶紧关上窗,心里盘算着:送完这批农具,得赶紧回城,晚了怕是要赶上沙尘暴。
卡车转过一道土坡,前面忽然出现个模糊的身影,蹲在路边,像是在挣扎。周凯放慢车速,踩着刹车慢慢靠近——看清了,是个姑娘,背着个竹筐,正扶着腿,疼得龇牙咧嘴,竹筐里的猪草撒了一地。
他把车停在姑娘旁边,按了声喇叭。姑娘吓了一跳,抬起头,露出张沾着泥土的脸,额角渗着汗,眼里带着惊慌,还有点强忍的疼。
“同志,你咋了?”周凯推开车门跳下去,风一下子裹着沙子扑过来,他下意识地挡了挡脸。
姑娘咬着唇,指了指自己的脚踝:“上山割猪草,没留神崴了……”声音细弱,带着点哭腔,脚踝处已经肿起个包,裤脚沾着草屑和泥土。
周凯往她身后的山坡看了看,土坡陡得很,长满了酸枣刺,想来是下坡时没踩稳。“这荒郊野岭的,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姑娘愣了愣,打量着周凯——蓝布工装,袖口沾着机油,看着像个正经工人,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卡车,眼里闪过犹豫:“这不太合适吧……您忙着送货呢。”
“货不急,先送你回家。”周凯弯腰,想帮她把竹筐拎起来,“你家远不远?”
“不远,就在前面秦家村,过了那道河就到。”姑娘指了指前方,声音软了些,“那……麻烦您了。”
周凯把竹筐扔到车斗里,又绕到副驾那边,打开车门:“上来吧,慢点。”
姑娘扶着车门,单脚跳着上了车,动作笨拙,脸憋得通红。周凯注意到,她的布鞋磨破了个洞,露出的脚趾沾着泥,另一只脚的脚踝确实肿得厉害,裤管都撑得有点紧。
“坐稳了。”周凯发动卡车,车轮碾过石子路,颠簸得厉害。姑娘下意识地抓住了座位边缘,指节都发白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像是第一次坐卡车,带着点新奇,又有点拘谨。
周凯没多说话,只偶尔提醒她“前面有坑”。车厢里很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风声。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姑娘——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的红绳褪了色,侧脸的线条很柔和,尽管沾着泥,眉眼却透着股干净劲儿,像山涧里没被污染的水。咦好像有点眼熟。
过了河,远远就看见一片灰瓦土坯房,散落在田埂边,村口的老槐树枝桠伸向天空,像个招手的老人。“是这儿吧?”周凯问。
姑娘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嗯,到了。麻烦您停在那棵槐树下就行。”
卡车刚停稳,就有个挎着篮子的大娘凑过来,看见副驾上的姑娘,惊呼道:“怀茹?你咋了这是!”
“娘!”秦怀茹声音一急,想下车,却忘了自己崴了脚,差点摔倒。周凯赶紧绕过去扶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温温的,像揣着团棉花,两人都愣了一下,慌忙分开。
“这是咋弄的?”大娘放下篮子,心疼地摸着女儿的脚踝,“跟你说别去那陡坡割猪草,你偏不听!”又转头对周凯道谢,“同志,多亏你了!不然这丫头还不知道要在路边蹲多久!”
“大娘客气了,举手之劳。”周凯笑了笑,“我还得去村部送农具,就不耽误了。”
“哎哎,等会儿!”大娘叫住他,往屋里喊,“老头子!出来搭把手!”很快,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跑出来,大娘指着周凯,“这同志送怀茹回来的,你帮着把她扶进屋,我给同志弄点水喝!”
“不用不用,真不用!”周凯赶紧摆手,“我得赶时间。”
秦怀茹却在这时开了口,声音还是怯生生的,却比刚才清楚:“同志,喝口水再走吧,路上渴。”她抬起头,眼睛里没了刚才的惊慌,多了点感激,还有点说不清的羞涩,像颗刚成熟的酸枣,带着点酸,又藏着点甜。
周凯心里动了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老汉把秦怀茹扶进了屋,大娘转身往灶房走,嘴里念叨着:“俺家怀茹就是实诚,自己崴了脚,还惦记着让人家喝水……”周凯跟在后面,进了院——不大的院子,种着棵石榴树,枝上挂着几个皱巴巴的石榴,墙角堆着柴火,屋檐下晒着玉米,透着股烟火气。
灶房里,大娘很快端来碗白开水,粗瓷碗,边缘有点豁口,水却晾得正好,不烫嘴。“同志,你是城里来的?看着面生。”
“嗯,从红星轧钢厂来的,送农具。”周凯接过碗,喝了一口,水带着点土腥味,却比卡车里的塑料瓶装水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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