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敲击金属的单调声响,在灼热的空气和垃圾的恶臭中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每一次挥臂都牵扯着伤口,汗水混着灰尘在李信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又迅速被蒸发,只留下盐分带来的刺痛。他低着头,熔金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手中锈蚀的零件和要完成的定额——一堆扭曲的铜线、几块还能用的电路板、几个未破损的齿轮。
周围的“拆解工”大多沉默,眼神空洞,动作机械,仿佛灵魂早已被这片巨大的垃圾山和永不熄灭的熔炉吞噬。只有监工粗鲁的呵斥、鞭子抽打空气的脆响、以及远处熔炉倾倒铁水时那惊心动魄的轰鸣,才偶尔打破这片死寂的劳作。
李信的体能远超常人,但重伤未愈加上严重的透支,让这种重复性劳动也变得异常艰难。他必须精确分配每一丝力量,避免伤处恶化,同时还要留心观察。
这个“废料场”的结构比他预想的复杂。除了这片露天的拆解区,靠近垃圾山基座的地方,有几个被厚重防爆门封住的洞口,时常有穿着相对完整防护服、神情警惕的人进出,似乎是更核心的区域。生活区虽然脏乱,但能看到简单的净水装置(利用旧时代过滤技术)和一小片用灯光照明的、种植着耐辐射变异苔藓和真菌的“种植棚”。武器虽然五花八门,但守卫的警戒和配合显示出一定的组织度。
这里不像是偶然形成的幸存者营地,更像是一个在垃圾资源上建立起来的、带有明确阶级和规则的微型社会。刀疤脸显然不是最高首领,他上面似乎还有管事的人。
中午(根据熔炉换班和哨声判断),所有劳工被允许休息片刻,领取食物——一块黑乎乎、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合成营养膏,和半杯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净水”。李信默默接过,靠在一堆报废的电池旁,快速吃完。营养膏的味道令人作呕,但确实提供了些微热量。
他看到刘婶和其他一些老弱妇孺被安排在生活区边缘,清洗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破布和容器,或者分拣一些更细小的零件。那个沉默男孩就跟在刘婶身边,安静地看着,不帮忙,也不妨碍。他的存在似乎让周围的看守有些不自在,但也没人特意去管他。
夜枭和瘦猴没有出现,应该还在那个“老烟鬼”那里接受简陋的“处理”。
下午的劳作更加难熬。高温、异味、伤痛和疲惫轮番冲击着意志。李信看到身边一个年纪不小的劳工因中暑晕倒,立刻被监工拖到阴影处浇了桶水,稍有意识后又被鞭子抽打着赶回工作岗位。在这里,人命的价值恐怕比不上一块能用的钛合金板。
傍晚,熔炉的火光在逐渐黯淡的天色中显得更加刺眼。收工的哨声终于响起。劳工们麻木地放下工具,排着队,在监工的清点下鱼贯离开拆解区,回到生活区那片各自归属的窝棚。
李信被独耳监工领着,没有回生活区,而是被带到了那间挂着齿轮标志的建筑——也就是白天安置夜枭和瘦猴的地方。
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大。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消毒水、机油、草药和伤口溃烂的混合气味。用废旧医疗器械和铁板拼凑的手术台(如果那能叫手术台)上,躺着两个身影,正是夜枭和瘦猴。
夜枭依旧昏迷,但背部的伤口被重新清创、缝合(用的是粗糙的缝衣针和不知什么材质的线),敷上了黑乎乎的药膏,气息虽然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瘦猴的腿也被用夹板和脏绷带固定住了,他醒着,脸色苍白,看到李信进来,眼中才露出一丝活气。
“信哥……”他虚弱地喊了一声。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里间走出来,正是老烟鬼。他手里拿着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
“命挺硬,都没死。”老烟鬼瞥了李信一眼,将搪瓷缸递给瘦猴,“喝了,消炎的。算你们账上。”
瘦猴看了看那可疑的液体,还是咬牙灌了下去,随即被呛得剧烈咳嗽。
老烟鬼没理他,走到李信面前,上下打量:“你……身体有点意思。伤口愈合速度不正常。也是变异种?”
李信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老烟鬼也没追问,从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盘里拿起一把看起来相对干净些的镊子和一把小刀:“脱衣服,伤口处理一下。别指望多好的药,能防止化脓就不错了。”
李信沉默地脱下破烂的上衣,露出布满新旧伤痕和金石纹理的上身。老烟鬼看到那些已经有些收口趋势的深长伤口和灼痕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他手法谈不上温柔,但确实麻利地清除了伤口上的腐肉和异物,涂上同样黑乎乎的药膏,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内脏有没有不舒服?头晕?眼前发黑?”老烟鬼一边包扎一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检查机器。
“还好。”李信简短回答。
“那明天继续干活。”老烟鬼包扎完,洗了洗手(只是用脏水冲了冲),“这两个,还得在这里躺两天。费用……刀疤会跟你们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