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山的暮色比三日前更浓,马车碾过焦黑的树干残骸,将废墟远远抛在身后。奥托坐在车辕上,怀表被他重新系回颈间,只是指尖再没了往日的急切,唯有偶尔摩挲表盖的动作,泄露着未散的怅然。白泽靠在车窗边,时不时探头望向车厢内——符华闭目养神,栀则坐在对面,双剑斜倚在膝旁,剑鞘上的云纹在颠簸中轻轻晃动。
“我们要去哪里?”白泽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她总觉得栀这次下山另有目的,却又猜不透这份沉默背后藏着的心思。
栀抬眼,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连绵的竹林,声音很淡:“找一个该见的人。”
符华缓缓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知道栀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这场“寻找”,大抵与二十年前那场背叛脱不了干系。车厢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伴着渐沉的暮色,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行去。
两日后,马车停在了一处依山而建的村落外。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围着石碾嬉闹,远远望见陌生的马车,便好奇地停下脚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栀率先下车,双剑依旧背在身后,她朝着村落深处望了一眼,而后对车厢内的人说:“到了。”
众人跟着她往里走,村落不大,泥土路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气。走到村尾时,一间简陋的院落出现在眼前——篱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院门口晾晒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妇人正蹲在井边洗衣,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来。
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鬓边已有些许白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正是秦素衣。她看见栀的瞬间,手里的棒槌“哐当”一声掉在木桶里,水花溅湿了裙摆,眼神里满是惊恐,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发颤:“是你……”
栀没有回应,目光越过她,落在了从屋里跑出来的少女身上。少女约莫十五岁,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粉色的布裙,眉眼间与秦素衣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青涩与活泼,正是李素裳。她手里还攥着半个麦饼,看见院门口的陌生人,便停下脚步,好奇地歪着头:“娘,他们是谁呀?”
秦素衣猛地回过神,一把将李素裳拉到身后,双臂紧紧护着她,像是在防备什么洪水猛兽:“你……你来做什么?”她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二十年前那场弑师的噩梦,仿佛在这一刻重新降临。
栀缓缓走上前,无视了秦素衣警惕的目光,径直伸出手,轻轻捏住了李素裳的脸颊。少女的皮肤细腻柔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栀的指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在场的人都心头一紧:“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要是死了会是什么样?”
“你放开她!”秦素衣疯了似的扑上来,却被栀侧身避开。她踉跄着跌在地上,看着栀依旧捏着女儿脸颊的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求你了,别伤害她!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她没关系!”
栀这才松开手,目光转向秦素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秦素衣,你先看看我身后的人是谁。”
秦素衣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顺着栀的目光望向她身后——符华正站在那里,青色衣襟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面容依旧清冷,眼神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间,秦素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二十年来,她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符华,梦见恩师满身是血地质问她,梦见那场大火烧得她无处可逃,却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恩师重逢。
“师……师父……”秦素衣的声音细若蚊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逼的,苏湄她……”
“你不会以为她真的会死吧?”栀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秦素衣的辩解。她走到秦素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当年你抱着她的‘尸体’跑了那么远,以为把她藏起来就没事了?以为一场大火就能掩盖所有过错?”
秦素衣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你都知道?”当年弑师后,她看着符华倒在血泊中,心胆俱裂,趁众人不注意,便抱着恩师的身体逃出了太虚山,本想找个地方将恩师安葬,却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苏湄。她以为恩师早已葬身火海,却没想到……
符华缓缓走上前,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秦素衣,声音平静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当年之事,我已知晓。你虽参与了背叛,却也在事后试图弥补。”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弥留之际,隐约感觉到有人将她从石坛上抱走,那份笨拙的守护,她一直记在心里。
秦素衣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师父,我对不起您!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不敢告诉素裳我的过去,不敢让她知道她的娘亲是个弑师的罪人!我只能带着她躲在这偏僻的村落里,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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