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宰也街新漆的褐色招牌染成暖金色时,弗朗切斯科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路口。他摇下车窗,发现报纸上见过的坑洼路面已铺上平整的青砖,原本挂着安良堂匾额的武馆,此刻飘出烤鸭香气——玻璃橱窗里,黄三爷正系着白围裙片鸭肉,门口等待的洋人直接排到了街外。
领事先生,这边请。弓琳琳穿着素青布旗袍迎了上来,她身旁跟着一个背着长盒子的年轻漂亮姑娘。“都说意大利人是天生的美食家,今天邀请您来品鉴下我们华夏的餐饮。”
“要不是弓小姐邀请,我是不会来这血角的,这边的口碑可一直不怎么样。”弗朗切斯科踩过干净的石板路,皮鞋没沾上半点污渍,他新奇的四处打量,菊花、桂花、木槿花整齐的摆放在门店前,整个街道弥漫着花香和各类美食的气息,之前我听说这里臭气熏天,还堆着发霉的洗衣筐,没想到竟会是这个样子。
现在改叫唐人美食街了。弓琳琳指着合记茶楼手里拎着铜壶给客人添水的小二,原本聚赌的八仙桌,此刻坐满了吃云吞面的意大利水手。
经过孔膳堂时,张铁头正给洋人顾客装春卷,他粗粝的手掌小心拨着秤砣,嘴里还在不停的嘀咕:这可比砍人舒坦多了。
宴席设在原协胜堂香堂,弗朗切斯科摸着崭新的白桌布,打量着周围古香古色的装扮。“这就餐环境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啊。”
其实我们华夏人和意大利人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美食。来,尝尝潮汕牛肉火锅。弓琳琳示意上菜,龚老金端上了牛骨汤锅底和一份份牛肉,华夏战国的《庄子·养生主》就记载了庖丁解牛的故事,您给鉴赏下中餐的刀工。
弗朗切斯科略有好奇的打量着盛有牛骨汤锅底的铜火锅,看着侍从端上来的一盘盘牛肉,他用叉子挑起一片雪花,大理石纹路的肉块被切制的厚度均匀,他忍不住的赞叹道:“精湛,薄厚适中,真是神奇的技艺。”
此时龚老金已经用公筷将涮过的牛肉放到了各自面前的餐盘上,“领事先生,蘸料是火锅的精髓,因为您是第一次来,我提供的是通用蘸料,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单独吩咐。”
当弗朗切斯科用叉子蘸着料吃下雪花时,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似是从未感受过这种美味,不同于牛排敲断筋打碎纤维后的嫩滑,此时口中的雪花肉质细腻油润,口感香甜多汁,保留了牛肉原始纹理,却又口感嫩滑。对于纯正的意大利人,在美食面前,绅士风度也不重要了,他开始疯狂的旋各种牛肉。
“还有牛肉丸呢,对,这个比牛肉口感还要好,”弓琳琳化身中华美食推广大使,开始不断的介绍起各种菜品。
领事叉起牛肉丸时,街口突然传来哨声。李希龄匆匆进门,俯身在弓琳琳耳边,纽约警局的人又来蹭饭了,这是今天的第七趟。
给他们打包三份牛肉炒饭再加份虾饺。弓琳琳转头笑道,警长说他老婆爱吃我们的虾饺。
弗朗切斯科将牛肉丸放入嘴中,享受的咀嚼吞咽后放下刀叉,您来这还不到一个月吧......
和我没关系,是华人自己组建的餐饮协会在管理。弓琳琳用筷子夹起一块粿汁,几近透明的外皮包裹着粉嫩的虾仁,就像你们西西里的家族理事会。
“哈哈,感谢您,弓小姐,带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弗朗切斯科真诚的赞美这场盛宴。
当市面上的家政和洗衣服务突然消失,所有的华人劳工退出低价劳动市场,各个领事馆政要和金融街大亨频繁出入宰也街,《纽约世界报》编辑部已嗅到异常。
主编威廉·范·安迪扯松领结,盯着暗房刚洗出的照片,弓琳琳与意大利领事并肩步入潮汕牛肉火锅,她旗袍下摆的太极图纹在镁光灯下泛着冷光。
“查清这个华国女人的底细,去把宰也街所有的后厨都去拍一拍。”他敲了敲桌上《旧金山纪事报》的讽刺漫画——画中留着辫子的华人涮着火锅看着自由女神像蹲在海边洗衣服,马甲口袋中的鎏金怀表嘎达嘎达的响,表壳上的‘云飞’小篆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知,“明天的头版留空,我要让纽约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黄祸’,记得把蟑螂扔进汤锅再拍。”
次日上午十点,这伙人挤在“潮汕牛肉火锅”最显眼的卡座。戴珍珠项链的女记者看到周围没有服务生,刚把发臭的牛肉从皮包夹层掏出来,对面突然响起刀叉落盘的脆响。
“你们这是……”警察局长太太捂住嘴,她盘里的虾饺被掉落的刀叉震得一颤一颤,似乎是想跳起来看看这戏剧性的一幕。
发霉的肉块沾着死去的蟑螂,正悬在热汤上方。女记者僵着脖子抬头,发现弓琳琳正扶着隔壁桌警察局长太太的椅背微笑:“您这是有特殊的饮食癖好吗?这位女士的肉似乎蛋白质含量格外的高啊。”
女记者见事情败露,想要将肉塞回背包,凌爱洁已经欺身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