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的深秋,中越边境十万大山深处,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雾气与躁动不安的气息。在法属印度支那河内甘必大街61号那座不起眼的小楼里,灯火常常彻夜不熄。他紧锁着眉头,指尖在地图上蜿蜒的国界线上划过,最终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墨色标注的关隘——镇南关。
“先生,钦廉虽挫,但士气未堕。镇南关,便是下一个突破口!”黄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风尘仆仆,刚从广西边境的险峻山林中潜回,裤脚还沾着泥泞和草屑,“那里地势险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清军力量相对薄弱,还有很多倾向革命的官兵。”
地图上,镇南关如同巨兽的獠牙,扼守着通往广西腹地的咽喉。窗外,河内的夜带着殖民地的靡靡之音,更衬得小楼内气氛沉闷肃杀。
随着行动的敲定,在镇南关附近莽莽苍苍的原始密林中,起义前的准备已经悄然开始。
黄明堂,这位精悍的会党首领,像一只熟悉每一寸山林的豹子,带着几个心腹,在几乎无路的陡峭崖壁间穿行。荆棘划破了衣衫,露出底下结实的肌肉和隐约可见的陈年伤疤。他此行,是去会晤另一位在绿林中威望颇高的头领——关仁甫和李佑卿。
会面的地点选在了一处极其隐秘的山洞,洞口被浓密的藤蔓遮蔽。
洞内火把跳跃,映照着几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黄明堂走进洞内,直截了当的将下一步计划和盘托出,“这一次河内下决心了,务必一举夺下镇南关炮台,震动清廷!武器弹药,正从海防秘密运来,不日即到。”
关仁甫摩挲着腰间短刀的刀柄,眼中精光闪烁:“三点会的兄弟们早就憋着一股气了!清狗盘剥,民不聊生,这口恶气,该出了!我们的人,熟悉每一条小路,摸上炮台,不难!”
李佑卿沉稳地点点头,补充道:“我已联络了附近几股可靠的兄弟,只等号令,数百敢死之士,顷刻可聚。”
“好!”黄明堂一拳砸在潮湿的石桌上,“联络信号定好了,就以三堆篝火为号,见火起,便是夺关之时!咱们分头准备,注意务必隐秘行动!”
而在镇南关清军驻守的炮台营房里,气氛就没有那么高昂了。油灯昏暗,映着哨官李福南那张心事重重的脸。他怀里揣着一个硬物,那是一枚沉甸甸的墨西哥鹰洋,是革命党人秘密交给他的“定金”,更是投向反抗腐朽朝廷的一纸“投名状”。
白天,他依旧呵斥着士兵,巡查着岗位,扮演着尽职的清军军官形象。但夜深人静时,他抚摸着那枚带着体温的银元,耳边却一直回响着革命党人私下对他说的话:“李哨官,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清气数已尽,我等是为天下人谋生路!夺下炮台,便是首功!”
同营的另几个被他暗中串联的低级军官和士兵,眼神交汇时也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闪烁。忠诚与背叛、恐惧与渴望,在他们心中激烈的撕扯着。炮台上冰冷的铁炮,在他们眼中,似乎不再是守护关隘的利器,更像是将他们拖入风口浪尖的磨盘。
河内小楼里,胡汉民正紧张地清点着最后一批筹集的款项,计算着购买武器和雇佣越南挑夫的费用。每一块银元都凝聚着海外华侨的血汗与期盼。走廊里,电报员的手指在发报键上快速敲击,加密的电文穿越夜空,飞向边境各处联络点,协调着人员、武器进入国境的时间和路线,空气中弥漫着油墨、汗水和一种绷紧弦般的紧张感。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沉沉的黑夜,看不见具体的山林、具体的炮台,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里正在汇聚的力量,是策反清军心中叛旗将起的悸动,是黄兴、黄明堂们在泥泞中跋涉的坚定脚步。
“克强,”他没有回头,声音却穿透了室内的寂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告诉明堂他们,务必一击即中!这镇南关的炮声,必须响彻云霄!”
黄兴挺直了脊背:“是!先生放心!箭已在弦!”
1907年12月2日深夜,广西凭祥镇南关外,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了十万大山的轮廓,只有刺骨的寒风在悬崖峭壁间尖啸。浓雾弥漫,将通往镇南关炮台的险峻山径包裹得如同通往幽冥的秘道。
黄明堂、关仁甫、李佑卿三人如同蛰伏的猛兽,蹲伏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之后。他们身后,是数百名屏息凝神的会党兄弟,众人的眼神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紧握着简陋的步枪、大刀、土炸药包,甚至是削尖的竹矛。
空气紧绷得仿佛能擦出火星,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远处山脊上那几点昏暗的灯火,那里便是镇南关炮台,清军扼守国门的要塞。
“时辰到了。”黄明堂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岩石。他猛地一挥手,几个矫健如猿猴的身影立刻从队伍中悄无声息地弹出,消失在陡峭的崖壁阴影里。他们是先锋敢死队,任务是剪断预设的铁丝网,清除障碍,更重要的是确认内应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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