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镜北道平壤村,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着破败的茅草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金老汉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费力地咀嚼着最后一把冻硬的草根,苦涩的汁液在口中蔓延,三个孙子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单薄的破袄无法抵御酷寒,瘦小的身躯像雏鸟般瑟瑟发抖。
数月前那场噩梦般的鬼子扫荡,如同烙印刻在心头——朴家媳妇被拖进谷仓时凄厉的惨叫,自家粮仓被点燃冲天而起的烈焰,以及他和孙子们躲在污秽粪坑里,透过缝隙看着家园化为焦土的绝望。
那是他们熬过漫长寒冬的最后希望。
“爷爷,我饿……”最小的孙女秀妍,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微弱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
金老汉别过脸,不敢看孩子们深陷眼窝中那点微弱的光芒,村里早已断粮,连后山的树皮都被剥得精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金老汉警觉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缝隙望去。
风雪中,一队身着奇异雪地伪装服的身影踏雪而来,他们的步伐沉稳而诡异,在深厚的积雪上竟只留下极浅的痕迹,仿佛踏雪无痕,这装束,既非凶神恶煞的鬼子兵,也不像腐朽的朝鲜官军。
“又是来抢粮的?”儿媳惊恐地将孩子们搂得更紧,声音颤抖,金老汉用布满老茧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几个月的血泪教训让他们明白,在豺狼横行的世道,沉默是弱者唯一的盔甲。
白衣人在村口那半截倒塌的石磨盘前停下,为首的一名娇柔女子抬手摘下覆着冰霜的战术防风镜,露出一双秀气灵动的大眼睛。她轻巧地跃上磨盘,积雪在厚重的军靴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吱声。
“乡亲们,我们是抗联的,来给你们发粮食,发地契了。”
简单的几句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村落上空炸响。
金老汉猛地瞪大眼睛,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看见那人身边的战士在从马车上往下搬粮食,手中展开的一沓厚厚纸张,泛黄的纸页上,盖着鲜红刺目的官印!那印章的样式……他认得!
几个月前,那位名叫诸葛川的清国将军带着抗联初来时,也曾分发过这样的地契,上面盖着的正是大清黑龙江将军府威严的大印!
“从今天起,这片土地,是你们的。” 女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呼啸的风雪,传入每一个蜷缩在阴影中的村民耳中。
几个胆大的村民试探着从门缝后、矮墙边探出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在无尽黑夜中看到了一线微弱的烛火。
孙晓打了个简洁的手势,身后几名同样装束的战士立刻抬上几个沉重的樟木箱。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久违的、属于生命与希望的清香,新稻种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寒风中的焦糊与绝望。
更令人震撼的是箱内那些闪着冷冽寒光的崭新农具:锄头、镰刀、犁铧……全由精钢打造,形制精巧,锋刃锐利,远非村民们见过的任何铁器可比。
“每家每户,按人头分地。”孙晓的声音在风雪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用交租,不用纳粮,种出来的每一粒粮食,都归你们自己。”
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只有寒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金老汉感觉掌心被指甲深深掐破,滚烫的血液混着冰冷的汗水,羞愧与狂喜在他心中激烈冲撞。
几个月前,他们轻信了地主乡绅“清人吞并朝鲜”的蛊惑,亲手烧毁了诸葛将军分给他们的地契,换来的是更加残酷的奴役和无尽的饥饿。
而今天,清国人……不,是天朝的大人们,竟然不计前嫌,再次将土地与希望送到了他们面前!
“谢……谢大人恩典啊——!”
一声嘶哑悲怆的哭嚎打破了沉寂,是村里的崔老汉!他曾经是两班贵族家的佃农,儿子年初被鬼子抓去修镜城工事,至今杳无音信。
老人踉跄着扑到木箱前,枯枝般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地契上那凸起的、朱砂般鲜红的官印,仿佛触碰着失散多年的骨肉。
“我们错了!我们瞎了眼啊!”崔老汉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猛地转身,朝着磨盘上的孙晓,“咚!咚!咚!”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冻土的闷响,如同鼓点敲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我们愿意!跟着大人!跟着天朝!好好过日子——!”
这一声泣血的呼喊,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村民们从四面八方的破屋草棚里涌出,有人跪在雪地里抱头痛哭,有人发疯般亲吻着脚下冰封的土地,更多的人则涌向粮食和木箱,伸出颤抖的手去领取分发的救济粮和那张承载着未来与尊严的纸片。
打铁匠金老汉被人群推搡着向前,当他粗糙、布满冻疮的手终于紧紧攥住那张写着他名字的地契时,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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