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陆军参谋本部地下作战室,厚重的橡木门紧闭,隔绝了地面上秋日稀薄的阳光,只留下煤气灯昏黄摇曳的光晕,将悬挂在墙上的巨幅朝鲜半岛地图染成一片病态的暗褐色,空气凝滞,混杂着高级烟草、汗液、檀木桌昂贵的油脂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恐惧。
“懦夫!废物!他们丢尽了小日子荒军的脸!”少壮派军官田中义一少将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站起时,沉重的军刀鞘“哐当”一声狠狠磕在坚硬的桌沿,刺耳的金属刮擦声让所有人眉头一跳。他布满青筋的手掌狠狠拍在铺展于桌面的作战地图上,震得一只精致的白瓷茶杯跳起,深褐色的茶水泼溅而出,迅速在标注着茂山郡位置的等高线上洇开一片不规则的污渍,宛如那片被鲜血浸透、被洪水蹂躏过的死亡盆地的残酷缩影。
“五个整编师团!算上补充旅团、辎重联队,整整十五万帝国军人!”田中义一的眼睛因充血而通红,死死瞪着桌对面神色阴沉的长谷川好道大将,“不是被堂堂正正击败于战场!是被洪水冲垮!被大雾吞噬!这不是战败,这是帝国陆军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是朝鲜驻屯军畏缩避战、指挥无能导致的崩溃!是刻在骨子里的懦弱!”
长谷川缓缓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冰冷,他并未动怒,只是伸出食指,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咚…咚…咚…”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田中君,你的意思是,朝鲜的地方武装,那些击败了你口中‘懦弱废物’的人,掌握了呼风唤雨、驱策天灾的本事?”
“不!”田中义一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飞溅,“是他们不敢堂堂正正地与我帝国精锐决战!是他们用卑劣的偷袭、无耻的避战,消耗我军士气,才让我们的部队在恶劣环境下精神崩溃,自乱阵脚!当然,那些废物指挥的畏战情绪,也腐蚀了荒军的武士之魂!”
他猛地指向墙上那幅巨大的《肉弹三勇士》油画——画中三名鬼子士兵抱着炸弹冲向俄军坚固工事的场景,被渲染得悲壮而狂热,“看看!这才是帝国军人的魂魄!不是被一场雨、一场雾就吓得尿裤子的懦夫!不是被人算计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废物!”
“呵。”长谷川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带着浓重的嘲讽。
他不再看田中义一,而是从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里,精准地抽出一份边缘卷曲、封面印着“绝密”红戳的战报。他看也不看,手腕一抖,那份战报如同被投出的飞镖,“啪”地一声甩到田中义一面前的桌面上,溅起几滴水渍。
“图们江迷雾事件,第147联队幸存中尉的证词报告,”长谷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田中义一粗重的喘息,“白纸黑字,幸存士兵指天发誓,那浓得化不开的雾里,有‘会飞的恶魔’,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机枪子弹打上去如同泥牛入海!士兵们被无形的声浪冲击,耳膜流血,神志错乱,将战友视为穿着荒军军装的朝鲜人,疯狂自相残杀!——这,也是懦弱?也是指挥废物?”
“妖言惑众!无耻的谎言!”田中义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抓起那份报告,看也不看,双臂肌肉贲张,“嗤啦——嗤啦——!”几声刺耳的撕裂声,那份凝聚着无数士兵惊恐回忆的证词瞬间化作纷飞的碎纸片,雪花般飘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帝国军人竟相信这些鬼神精怪之说?这是对武士道的亵渎!是失败者为推卸责任编造的弥天大谎!”
“那你来解释一下,”长谷川好道终于缓缓站起身,他身材并不高大,但那股久居上位、浸透铁血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让会议室的气温骤降,他绕过巨大的檀木桌,一步步走向田中义一,军靴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带着千钧之力。
他停在田中面前,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直刺对方眼底:“为什么每一次所谓的‘天灾’,都像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落在帝国军队的头上?整个咸镜北道都在下暴雨,为什么滔天的洪水偏偏只冲垮了我们四个师团主力猬集的茂山郡?图们江畔的大雾弥漫数十里,为什么只有我们的士兵在浓雾中精神错乱,疯狂地自相残杀,而朝鲜人却能在雾中来去自如,如同鬼魅?这精准,是巧合吗?田中君!”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田中义一狂热的神经上,他脸色由红转紫,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有力的反驳字眼。长谷川的话有理有据,那完全违背常理的“巧合”,且不止一件的发生在荒军身上,就不再是“巧合”。
角落里,一个从朝鲜前线轮换回来、面色苍白的年轻参谋官,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公文夹,如同抱着救命稻草,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哭腔喃喃:“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是……妖术?是朝鲜巫师的诅咒?不然……不然怎么解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