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了数个小时,窗外的景象愈发令人屏息,高耸的输电铁塔架设着粗大的电缆,如同巨人的脉络,将澎湃的能量输送到远方。巨大的龙门吊车在铁路支线上缓缓移动,吊装着火车车厢大小的钢构件,空气中弥漫着煤烟、融雪和金属切削液混合的复杂气息,那是工业文明独有的、充满力量感的味道。
“冯先生,前面就到工业区核心了。”副驾上的年轻人回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车队驶入一道戒备森严、由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巨大门楼,门楣上,“五灵航空制造厂”几个巨大的钢铁铆接字在冬日的微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门禁卫兵持着造型奇特的长武器,目光锐利如鹰,仔细检查了证件才挥手放行。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当车队最终在一座庞大得如同山丘般的银灰色机库门前停稳,冯如下了车,双脚踩在坚实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机库那两扇高达十数米的巨型电动滑轨门,正无声地向两侧缓缓退开,如同神话中巨人推开了尘封的宝库之门,冯如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一路走来他已经把眼睛都揉红了。
门内,光线骤然变幻,并非冯如想象中昏暗杂乱的工坊景象,顶棚上,无数排列整齐的、发出柔和白光的灯管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巨大的空间里,气流平稳,地面是光滑如镜的水磨石,几乎看不到尘埃。
然后,冯如的视线,被机库中央那个庞然巨物死死攫住,再也无法挪开半分。
一架飞机。
一架他梦中都未曾勾勒出的飞机!
它静静地停放在特制的支架上,流线型的机身覆盖着光滑如镜的银灰色金属蒙皮,在灯光下流淌着冰冷而高贵的光泽,机翼修长而充满力量感,后掠的角度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攻击性美感。机头下方,并列安装着两排黑洞洞的进气口,像蛰伏巨兽的鼻孔,一个清晰无比的“五灵·青鸟w5000”编号喷涂在机身侧面。
这根本不是冯如认知中那种用木料、帆布和钢丝绳勉强拼凑起来的飞行器!这是来自未来的钢铁之鹰!是工艺与力量完美融合的机械奇迹!相比之下,他视若珍宝的“冯如一号”,简直如同孩童蹒跚学步的简陋玩具。
“啪嗒!”
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冯如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那只装着“冯如一号”缩小版精密验证模型的木盒,从他骤然失力的双臂间滑落,重重摔在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面上。精心打磨的轻木骨架、细如发丝的钢丝拉线、薄如蝉翼的蒙皮……瞬间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狼藉。那不仅仅是一个模型的碎裂,更像是他过往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和认知根基,在这座充满未来气息的钢铁殿堂里,被无情地碾压成了齑粉。
冯如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度的震惊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咚咚作响。
“冯先生,一路辛苦。”
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冯如如同溺水的人被猛地拉回水面,浑身一颤,僵硬地转过身。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深灰色呢料立领军装、未佩戴任何繁复绶带勋章的男人正大步走来,眉宇间凝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但眼神却锐利而明亮,此刻正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炯炯地落在冯如身上。他肩头落着几片未化的雪花,行走间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干练气度。
来人正是朱云飞。
“您是朱……朱总督?”冯如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他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东三省总督,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架银光闪闪的W5000,巨大的认知落差让他脑中一片混乱,甚至忘了基本的礼节。
朱云飞仿佛没看到地上那堆模型碎片,径直走到冯如面前,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头。那一下拍得很实,带着一种近乎粗犷的真诚,驱散了冯如身上残留的些许寒意和僵硬。
“可把你盼来了!”朱云飞的声音洪亮,带着关外汉子的爽直,“路上这冰天雪地的,遭罪了吧?走,先暖和暖和!”他不由分说,揽着冯如还有些发僵的肩膀,转身就朝机库侧面的办公区走去,同时对旁边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头发和鸟巢似的家伙招呼道:“老孟,你也来!”
孟庆斌朝冯如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模型时,眼神里没有任何轻视,反而蹲到地上迅速的收集重组起来。
走进一间墙壁刷得雪白、挂着大幅复杂机械图纸、有着集中供暖的办公室,朱云飞亲自给冯如倒了杯热茶,白瓷杯里,碧绿的日照清在滚水中舒展沉浮。
“冯先生,你的信,还有你发表在《旧金山纪事报》上那几篇关于螺旋桨气动效率的演算文章,我都拜读了。”朱云飞开门见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冯如,“了不起!尤其是你提出的桨叶扭转角度与转速匹配的见解,非常精辟!不客气的说,你也算是当今世界飞机研发的第一梯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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