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旨意如同淬了冰的判决,在晨光中传遍京城。而当那旨意传到林府时,早已等候多时的恶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府门外聚集的人群已不再是单纯的“民众”。
前排是真正被煽动起来的百姓,他们举着棍棒、菜刀,脸上混杂着愤怒与从众的狂热。但混在人群中的,还有更多面目阴沉、手持统一制式短棍甚至抢夺来的林家护卫兵器的汉子——那是被某些势力豢养的打手,以及……换了便装的兵卒。更外围,一些眼神锐利、气息绵长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影阁的探子。
“妖女祸国!铲除妖邪!”
“烧了这妖窟!”
吼声如潮水般涌来。
几乎在府外骚动骤起的同一刻,林修远已经站在了前院最高的台阶上。
他昨晚一夜未眠准备的行囊就在脚边,但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他的任务不是逃亡,而是成为那道最坚固、也最显眼的闸门,为真正需要逃生的人争取每一分每一秒。
“所有护卫听令!”他的声音在喧嚣中依然清晰,带着军中历练出的铁血,“按丙字预案,三道防线交替掩护!弓箭手上墙——目标,翻墙者下肢,阻其入府!”
府门在剧烈的撞击下开始变形。林修远亲自挽弓,箭矢破空,精准地射穿了第一个翻墙而入的暴徒的小腿。惨叫声响起,那人重重摔下。但更多人在往墙上爬,梯子被架了起来。
“大少爷!东侧墙被撞出缺口了!”
“带十个人去堵住!用准备好的火油罐,砸向梯子,别往人堆里扔!”林修远快速下令,每一个命令都精准而冷静。火油是他事先让人准备的,不是为了烧死多少人,而是制造混乱,延缓冲击。这是他根据那张牛皮地图上的标注,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过的防御方案。他必须在每一道防线上耗尽敌人的锐气和时间。
一个年轻的家丁面色惨白,腿肚子打颤,慌乱中想往后跑,被林修远一把拽住衣领:“抖什么?拿起武器!你的老娘和妹妹都安排在城南了,你忘了?你退了,对得起我林家,对得起你娘吗?!”
那家丁浑身一震,想起大少爷前日悄悄安排部分家眷分散出府的恩情,眼中涌出血色,咬牙捡起了地上的长棍:“我跟大少爷!”
府门终于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开一道更大的裂缝,人群嘶吼着涌来。
林修远挥剑,锋刃切开空气,也将冲在最前的一名打手的手臂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溅上他昨夜才擦拭干净的脸颊,温热而腥咸。他眼神冰冷,心中却一片清明:守住,多守一刻,清月和微澜就多一分生机。
内院此刻已乱作一团,但并非完全失控。
丫鬟、仆妇们哭喊着,部分人盲目奔逃,但也有一部分人,按照林母事先不动声色的安排,换上早就备好的粗布衣裳,往脸上脖颈抹了灶灰,拿上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包袱,在几个沉着老练的嬷嬷带领下,避开主战场,从几处偏僻的侧门、甚至狗洞悄然离去。林母没有要求任何人殉葬,她给了选择,也指了生路——混乱中分散逃离,目标小,或许能活。
“老夫人!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最忠心的老嬷嬷哭着拉林母的袖子。
林母却温柔而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将腕上一只陪伴多年的玉镯褪下,塞进嬷嬷手里:“你们走,好好活下去。记住,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林府仆人,只有寻常百姓。”
她转身,不再看那些哭泣跪拜的身影,径直走向听雪轩的方向,步履平稳,背脊挺直。
云汐和林清月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林清月快速将几张最大额的银票和几颗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小金珠缝进云汐和她自己的贴身衣物夹层。云汐则死死攥着那枚温润的平安扣,仿佛那是最后的定心石。
“母亲!”看到林母推门进来,云汐立刻扑过去,泪水夺眶而出,“快,我们一起走!阿七说柴房有密道——”
微澜…我的女儿…林母打断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她伸出手,像云汐小时候做噩梦惊醒时那样,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擦去眼泪,“娘不能走。”
“为什么?!”云汐抓住母亲的手,触感冰凉,她心慌得厉害,“我们可以一起!阿七和二姐知道路,我们……” “傻孩子。”林母笑了,那笑容里有无尽的慈爱,也有看透生死后的平静豁达,“娘若走了,谁在这里‘坐镇’?谁能让那些闯进来的人相信,林家的女主人还在内院?谁去点那把该点的火,吸引那些该被吸引的目光?” 声音停顿了下又说道,自从那年落水醒来,你就好像变了个人。眼睛里的怯懦不见了,多了许多娘看不懂的东西,那些奇思妙想,那些沉静果敢……有时候,看着你,娘甚至会觉得,站在面前的,是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灵魂。
娘不是你的生身之母,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可这十几年,你是吃着娘的奶水、在娘怀里撒娇、牵着娘的手学会走路的。你的第一声‘娘’,叫的是我;你生病发烧时,彻夜不眠守着的是我;你及笄那日,亲手为你绾发插簪的,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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