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那个女的!”有人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大部分追兵立刻扑向林清月,屋顶的弩手也重新瞄准了她,但视线已被层层叠叠的染架和杂物阻挡了大半。
林清月没有试图再跑向染坊区与墨渊汇合。她知道,自己此刻的作用,就是将所有的追兵和视线,牢牢吸引在这里,越久越好。
她转身,朝着与墨渊撤离相反的方向,那条更开阔、却也更容易被围堵的巷道,拼命跑去。一边跑,一边故意踢倒沿路的杂物,发出更大的声响。
“站住!”
“放箭!”
几支弩箭呼啸而来,钉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木架上。她险之又险地避过,心脏狂跳,肺部如同着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平静。
她拐入另一条稍宽的巷子,前面不远,就是那家早已废弃、但部分染池仍残留着诡异颜色液体的旧染坊。那是她之前查看地图时留意到的地方。
追兵越来越近,呼喝声几乎就在身后。
林清月冲进了废弃染坊破败的大门。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残留气味和尘土味。巨大的砖石染池排列,有些干涸,有些则积着颜色浑浊、深不见底的废水。
她快速扫视,目光锁定在角落一堆可能是引火物的破布烂絮上。她掏出怀中一直藏着的火折子——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手段。
追兵的脚步声已涌入染坊院内。
林清月背靠着冰冷的砖墙,点燃了火折子,橘黄的火苗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她看着门口影影绰绰逼近的人影,为首的正是在刑场附近见过的那个眼神阴鸷的宦官手下头目。
“林家二小姐,果然有胆色。”那头目阴恻恻地笑道,“可惜,跑不掉了。说出你妹妹和那个男人的下落,或许还能少吃点苦头。”
林清月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像她父亲最后扯动嘴角时的平静。“我妹妹?”她轻轻重复,目光越过他们,仿佛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她早就安全了。”
话音未落,她将手中的火折子,毫不犹豫地扔向了那堆浸染过染料、极易燃烧的破布!
“轰——!”
火焰瞬间窜起,沿着沾染化学原料的布匹和木质框架迅猛蔓延,浓烟滚滚!
“你找死!”头目又惊又怒,“抓住她!”
林清月却不再看他们,也不看燃起的火焰。她迅速从怀中掏出几片小小的、浸过特殊药水的绢布——那是她平日里用来加密信件的,遇火或强力撕扯会迅速自毁字迹——用力揉碎,丢入最近的一个深色染池中。池水微微泛起涟漪,很快将那可能残留墨迹的碎片吞噬。
然后,她最后看了一眼火焰升起的方向,那里通往墨渊和微澜消失的织染坊深处。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保重。”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面对着惊怒交加、试图绕过火焰扑来的追兵,神情恢复了林家女儿惯有的、高傲的冷静。
“告诉你们的陛下,”她清晰地说道,声音不大,却盖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林家的女儿,可以死,但绝不会跪着求生,更不会出卖至亲。”
说罢,在追兵扑到身前、弩箭再次上弦瞄准的刹那,她毅然决然地、向后纵身一跃——
“噗通!”
水花四溅。
她跃入了那个颜色最深、最浑浊、据说混合了多种废弃染料的巨大染池。
池水瞬间淹没了她藕荷色的身影。
火焰在染坊内肆虐,浓烟遮蔽了视线。追兵冲到池边,只看到池水翻滚了几下,冒出一串气泡,随即归于平静,只有诡异的颜色在水面荡漾。
那池水,深不见底,且含有毒性。
头目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活捉重要人证的计划彻底落空,连尸体都难以立刻打捞确认。
而此刻,在隔着重重染缸与燃烧的染坊有一段距离的另一条堆满废弃竹篾的窄巷深处,墨渊将云汐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
云汐一直睁着眼睛。
她被墨渊半拖半抱着冲入染坊区时,意识在极度的痛苦和身体的虚弱中浮沉。但在林清月停下脚步、转身大喊、吸引走所有追兵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二姐决绝回望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嘱托,有告别,有一种她熟悉的、属于林清月的冷静与果决。
她看到了二姐奔向相反的方向。
她也看到了,在墨渊带着她藏入这处阴影前,最后回头一瞥时,染坊方向冲天而起的浓烟,和隐约传来的、失真的喝骂与某种重物落水的闷响……
她瘫坐在竹篾堆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泪水早已流干,眼眶刺痛。父亲撞柱的血红,二姐消失在浓烟与诡异池水方向的身影……这两幅画面交织叠加,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凌迟着她所剩无几的神智。
墨渊蹲在她面前,伸手似乎想检查她是否受伤,却在触及她空洞死寂的眼神时,动作微微一顿。
他收回手,沉默地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条,快速而熟练地包扎着左臂上一道不知何时被划开的新伤口。他的脸上沾着污迹和不知是谁的血点,气息略有不稳,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染坊方向的骚动和火焰燃烧声尚未平息,但追捕的重点显然已被引向那边。
暂时的安全,是用至亲的鲜血与生命换来的。
云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沉默地处理伤口、浑身透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
她的嘴唇翕动,嘶哑的、破碎的声音,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游丝:
“为…什么……不…去…救…她……”
每一个字,都浸满了鲜血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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