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床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状似随意地开始上眼药:“我刚去你家找你来着,没碰上。就见着那小姑娘了……啧啧,长得是真水灵,个子高,皮肤也白,像个城里小姐。”
常松心里一紧,知道要坏菜。
常莹拿起床头柜上一个苹果,慢悠悠地削着皮,刀锋划过果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眼皮不抬,嘴角却弯着:
“要我说啊,小松你就是太实心眼。那娘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苹果皮断了,掉进垃圾桶。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父亲,这才抬眼看向常松,眼神里透着精明:
“那小丫头……是那个女的带来的吧?看着是挺能干,屋里收拾得倒亮堂。冰箱电视机都置办上了?没少花钱吧?”
她不等常松回答,又自顾自说下去,声音不高,却字字往人心窝子里戳:
“你呀,就是手太松。自个儿挣的血汗钱,得攥紧了。别到时候人财两空,哭都找不着调儿。”
“咱爸咱妈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可不能有了媳妇就忘了本。你姐我家那三个小子,天天吵着要吃肉,我哪敢像你这么大方?”
她叹口气,一副掏心掏肺为弟弟好的样子:
“不是姐说你,找女人得找本分的。那种带拖油瓶的,心思活泛着呢……现在看着好,指不定图你啥呢。”
人穷久了,看谁都像贼,看谁都觉得想偷自己那三瓜两枣。其实自己兜里,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把心酸和一把算计。
穷和怨是双胞胎。穷磨掉了人的底气,怨则啃噬了人的善良。
常莹盯着弟弟口袋里的每一分钱,仿佛那都是从自己孩子嘴里抠出来的食粮。她不是天生刻薄,是生活把她熬成了一锅又苦又酸的汤。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常守财粗重的呼吸声。常松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常莹把水果刀“啪”地放在柜子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那小姑娘叫英子是吧?个子挺高,模样也俊……就是性子野了点。我好歹是她长辈,说两句就撵我走。”
她摇摇头,语气惋惜却带着笑:
“到底是没爹教的孩子,缺管教。小松你啊,别光顾着赚钱,也得好好管管。不然将来闯出祸来,丢的可是咱老常家的人。”
常松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姐!英子很懂事!”
“懂事?”常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懂事会把男孩子往家里带?还一次两个?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
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十五六的大姑娘了,跟两个大小伙子关起门来……啧啧,说出去好听啊?你这后爹当得可真放心。”
踩低别人并不能抬高自己,但有些人偏偏要靠这种方式,才能确认自己活得没那么失败。
常守财猛地咳嗽起来,指着常松的手都在抖:
“听见没!听见没!这就是你要找的好女人!丢人现眼的东西!”
常莹连忙给父亲拍背,语气责怪却带着得意:
“爸您别急啊……小松也是被蒙蔽了。要我说,赶紧让那娘俩搬走,咱们再给小松找个黄花大闺女……”
“够了!”常松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所谓的“亲人”,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
常松看着姐姐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突然笑了。他笑得肩膀发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呵,姐,”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冰冷的嘲讽,“你这么操心我的钱,是怕我没钱借给你养儿子吧?”
常莹的脸瞬间煞白。
常松不再看她,转向常守财,一字一句:
“大伯,红梅和英子,现在是我法律上的老婆和闺女。我们领证了。”
常松的手在裤兜边犹豫片刻,终于掏出那个鲜红的小本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家,我是不会散的。钱,我该花的花,该借的也会借,但得看我心情。”
他目光扫过僵住的常莹:“至于别人家的事,少操点心,容易老。”
那本小小的红册子躺在惨白的柜面上,像一滴滚烫的血,滴在了冰天雪地里。它轻飘飘的,却一下子压住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不是请求,是决定。一个老实人一辈子的反叛,可能就这么一次,但一次就够了。
常莹削苹果的手停了,刀尖还扎在果肉里,汁水沿着指缝往下淌,黏糊糊的,像她此刻僵在脸上的笑。
她没想到,这个从小被她使唤惯了的弟弟,会为了外人吼她。
常守财的咳嗽声更重了,喉咙里呼哧呼哧响,像破了的风箱。
大娘急得直拍他的背,眼睛却慌慌地瞟着常松,又瞟瞟常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后只挤出几句:“莹啊,你不说话,别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常松望着大伯沟壑纵横的脸,心里那点硬气忽然塌了一块,这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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