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北方小年。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裹进冻硬的棉絮里。寒风卷着雪粒,密集地砸在“德和律所”的落地窗上,发出细碎又执拗的声响,像极了苟富贵此刻攥着保温杯的指节,泛白的边缘里藏着按捺不住的焦躁。
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滞涩。深棕色的实木长桌擦得锃亮,倒映着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那灯还是律所去年装修时特意选的,说是要显“专业气度”,可此刻暖黄的光落在桌角两份摊开的文件上,只把“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宋体字照得愈发扎眼。
王三秒坐在长桌主位,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他从业十五年,见过太多撕破脸的夫妻,可像苟富贵和玥玥这样,连坐在一起都隔着半臂“安全距离”的,还是少见。他抬眼扫过对面两人,苟富贵穿着一身炭灰色定制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只是鬓角沾了点雪水没来得及擦,衬得脸色比平时更沉;玥玥则裹着一件米白色长款羽绒服,连帽子都没摘,毛茸茸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柔和的下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羽绒服袖口的拉链头,拉链齿咬出细碎的纹路。
“苟总,玥玥女士,”王三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稳,能压下这屋子里的尴尬,“今天请两位过来,主要是把之前沟通的‘轮流抚养协议’过一遍细节。离春节只剩一周,能尽快定下来,对孩子也好。”
他话音刚落,苟富贵就把保温杯重重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王律师,我之前就说过,财产划分我没意见,公司股份、房产都按玥玥说的来,可孩子的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玥玥身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念乐才四岁,正是黏爸爸的时候,跟着我生活,肯定比跟着你方便。”
玥玥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眼尾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疲惫。“苟富贵,方便不代表合适。”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念乐是女孩,再过两年就要上小学,我带她,能更细心些。倒是念星,男孩子调皮,跟着你,至少不会像跟我一样,总被我管着。”
“管着?”苟富贵皱起眉,语气陡然拔高了些,“玥玥,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不管孩子了?念星上次发烧,是谁连夜开车送他去医院?念乐生日,是谁推了三个应酬陪她去游乐园?”
“是你,都是你。”玥玥垂下眼,声音低了下去,“可你除了这些,还能给他们什么?你每天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十点才回家,念星昨天还问我,爸爸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为什么总见不到他。”
这话像根针,一下扎进苟富贵心里。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是为了给你们更好的生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话玥玥已经听腻了,从他们结婚第三年,他开始创业那天起,这句话就成了他的“口头禅”,也成了他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
王三秒适时地咳了一声,把桌上的协议往两人中间推了推。“两位先冷静下,咱们先看协议内容。”他指着协议里“子女抚养”那一页,逐条解释,“第一条,婚生女苟念乐,由苟富贵先生直接抚养,日常生活、教育、医疗等费用由苟先生承担;婚生子苟念星,由玥玥女士直接抚养,相关费用由玥玥女士承担。第二条,探望权,每周六上午九点,由抚养方将孩子送到另一方住处,周日下午六点前送回,法定节假日轮流安排,春节今年先在苟先生家过,明年在玥玥女士家过,依次轮换。第三条,双方均有权参与孩子的重大决策,比如择校、重大医疗方案等,必须协商一致后再执行。”
他的指尖在“重大决策”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两人:“这一条很重要,避免以后因为孩子的事再起争执。比如念星明年要上小学,选哪个学校,你们得一起商量,不能一方说了算。”
苟富贵拿起协议,手指在“念乐由我方抚养”那一行反复摩挲。他看着协议上的黑字,忽然想起上周六,他陪念乐搭积木,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软软地说:“爸爸,要是爸爸妈妈不吵架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一起陪我睡觉了。”当时他还笑着说“爸爸妈妈没有吵架”,可现在想来,孩子什么都懂,只是不说而已。
玥玥也拿起了另一份协议,她的目光落在“念星由我方抚养”那一行,眼眶又热了起来。念星是哥哥,比念乐大两岁,从小就懂事。上次她跟苟富贵在书房吵架,念星偷偷把念乐带到客厅,给她讲故事,还跟她说:“妹妹别怕,爸爸妈妈只是在讨论事情,很快就好了。”可那天,他们吵到了凌晨,念星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张画,画上是一家四口,手牵着手,背景是太阳。
“财产划分部分,”王三秒继续说,“苟先生名下的‘富贵科技’15%的股份,转让给玥玥女士;市区的两套房产,一套位于梧桐路的三居室,归玥玥女士所有,用于抚养念星;另一套位于滨江路的大平层,归苟先生所有,用于抚养念乐;存款部分,双方各分得50%,已在附件清单里列明,两位可以核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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