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初暖,晨光洒在常山垦荒营前的青石广场上。
一块通体晶莹、近乎透明的琉璃板立于高台,阳光穿透其身,将上面镌刻的每一个字映得清晰如画——《云州赋役令》五个大篆赫然居首,笔力千钧,气势凛然。
赵云负手而立,一袭素袍未缀金玉,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沉静气度。
他凝视着那块琉璃板,目光掠过“土地限额,超者充公”八字时微微一顿。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刀,早已划破了冀州豪族百年来盘根错节的利益铁幕。
“三火并举……”他低声呢喃,唇角微扬,“烧壁垒,燃民心,煮旧规——好一个‘煮’字。”
昨夜,沮授提笔落策,语如惊雷。
这位曾让袁绍礼遇有加、曹操扼腕叹息的智谋之士,甫一入幕便不避锋芒,直指乱世病根:不在黄巾四起,不在军阀割据,而在“田归强门,民无立锥”。
他提出以法为火,焚尽豪强荫庇;以信为薪,点燃百姓希望;以制为釜,熬化腐朽官僚。
赵云当场拍案:“此非权宜之计,乃立国之基!”
如今三百份告示已刊印完毕,盲童乐师手持竹杖,沿街吟诵,声调悲悯而庄重。
每至一处,人群聚拢,有人泪流满面,有人跪地叩首。
多少年了?
他们只听过加税、征役、夺田,何曾听闻有主公示天下:愿附新政者,子女免费入学?
可就在万民称颂之际,巨鹿城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韩馥府邸,烛火摇曳。
耿武跪坐席上,袖中拳头紧握,脸上怒意难掩:“明公!赵子龙借一纸法令,蛊惑民心,实为谋逆之举!他设乡议庭,许平民弹劾官吏,这是要废九品之序,毁纲常伦理啊!”
韩馥抚须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动摇。
“更甚者,”耿武压低声音,“他命人将法令刻于琉璃之上,公然曝晒于日光之下,百姓皆言那是‘天降圣谕’。此等妖术惑众,若不及时剿灭,待其势成,冀州恐非明公所有!”
话音未落,门外亲兵急报:“启禀使君,常山方向大量流民涌入县城,张贴免三年赋税、子女入学之令,已有数百人围观响应!”
“什么?”韩馥猛地起身,脸色骤变。
耿武嘴角微扬,趁势进言:“此乃煽动叛乱之明证!请即刻调城防营弓手,以清剿流寇为名,封锁边界,斩其喉舌!”
“但……若是激起民变……”韩馥迟疑。
“民?哪来的民!”耿武冷笑,“不过是些饿殍走狗,杀几个,震慑一番,自然噤若寒蝉。”
就在此时,一道轻盈身影悄然退出议事厅侧廊。
月白裙裾拂过回廊花影,无人察觉。
闻人芷藏身檐角,指尖轻捻一枚铜铃,铃声几不可闻。
她闭目片刻,脑海中浮现出茶楼密网传来的讯息——耿武已秘密下令,调动城防营两百弓手,将于今夜子时集结,目标直指常山垦荒营外围村落,借口“剿灭暴民”,实则欲行屠戮立威。
“果然动手了。”她眸光冷冽,转身隐入夜色。
半个时辰后,赵云帐中灯火未熄。
刘老捧着刚出炉的琉璃板残片走进来,满脸激动:“将军,成了!这‘玻璃’虽薄,却能透光显字,风吹雨打也不损分毫。小人按您说的配方,用石英砂、草木灰与石灰熔炼而成,虽不及西域宝物,但足可震慑世人!”
赵云接过残片,迎光细看,满意点头。
他知道,真正震慑世人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它所承载的意义——阳光之下,再无不可见之法。
“百姓看得见,才信得过。”他说,“我们要让规则,站在光里。”
闻人芷推门而入,语气急促:“耿武要动手,两千弓手随时可能压境。”
帐内气氛骤然紧绷。
赵云却不慌不忙,缓缓卷起地图,淡淡道:“那就让他们来看。”
他转身提笔,在一张羊皮纸上写下几行字,交给身旁老兵:“传令赵山,屯训营老兵尽数换装流民衣衫,混入县城,广布告示。再令黄忠带五十精射手,进驻东岭岗,列阵待命——就说,奉将军令,护送‘新政宣讲团’进村。”
众人愕然:“若耿武真出兵呢?”
赵云望向窗外星空,声音平静如渊:
“那就让他亲眼看看,什么叫民心如潮,势不可挡。”
夜风穿帐,烛火跳动。
那块矗立在阳光下的琉璃板,正映照出整片冀州即将沸腾的黎明。
第三日,晨雾未散,巨鹿南门外的官道上已人影攒动。
数百农户从四乡八野而来,衣衫虽旧,却洗得发白整洁。
他们或肩挑竹筐,或手牵牛犊,最前排几人手中紧攥着泛黄的地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些人脚步迟疑,眼神却炽热——那是长久压抑后终于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们在常山垦荒营派来的识字员引导下,依次在木案前停下,颤抖着将地契交出,换取一张墨迹未干的登记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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