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镯震动的频率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急促的三下轻敲，而是持续不断的低频嗡鸣，像有人在远处敲一面蒙了布的鼓。吴佩云还站在原地，脚边是郑旭瘫坐后留下的焦黑痕迹，空气中飘着烧坏电路板的糊味。
下一秒，地面投影口猛地炸开一片白光。
三十个全息影像从南瓜田的土壤里缓缓升起，穿着灰扑扑的旧款地球童装，袖口磨得发毛，裤脚歪歪扭扭缝着补丁——和她七岁那年在孤儿院领到的一模一样。她们的脸和她一模一样，眼睛却空得像两口枯井，齐刷刷转向她，声音叠在一起，轻得像风穿窗缝：
“姐姐……给我们一点光吧。”
吴佩云手指一抖。
这不是攻击，是拷问。她们每一张脸都在提醒她：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你本该和我们一样。
郑旭靠墙撑起半边身子，左手颤巍巍指向她：“你看，她们才是真正的‘第79号’。我给了她们记忆，给了身份，只差一点点……就能让你们合为一体。只要你交出空间控制权，她们就能活。”
话音未落，那些影像开始动了。最小的那个蹲下身，在虚空中捡起一片不存在的落叶，轻轻放进嘴里——那是她小时候饿极了吃纸充饥的习惯动作。
吴佩云呼吸一滞。
可就在那一瞬，手腕上的玉镯突然“哒、哒、哒”震了三下。
短，快，熟稔。
像极了林小满每次冲进直播间，拍她肩膀喊“吴姐！直播要超时啦！”的节奏。
她猛地回神。
记忆可以复制，但日常骗不了人。谁会记得一个孤儿偷偷啃纸的细节？只有真正看过的人才会知道。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我不是你们的出口，我是我自己的根。”
意识沉入手镯空间，灵泉池面微漾，一缕极细的泉水顺着经络反向注入玉镯。蓝光由闪烁转为稳定，像被重新校准的信号塔。
她睁眼，看向郑旭：“你造了三十个影子，却没一个会种菜。”
郑旭瞳孔一缩。
话音刚落，全息影像集体偏头，动作整齐得诡异。紧接着，她们开始流泪。不是哭，只是眼泪无声滑落，在空气中凝成数据流，化作哀鸣波段一波波冲击她的精神屏障。
“姐姐……救救我们……”
“别丢下我们……”
“我们也想晒太阳……”
声浪叠加，吴佩云耳膜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抬手扶额，发现指尖竟渗出了细汗。
沈临还倒在一旁，谢昭的机械心脏停摆未启，陆承的能源核心处于休眠冷却，没人能帮她挡住这波精神围攻。
郑旭嘴角扯出笑：“普通人的情感算什么？数据洪流面前，意志不过是一串可预测的代码。”
他双手猛然合十，三十个孤儿影像同时抬头，泪水化作光丝连接成网，朝吴佩云罩来。
就在这时——
“砰！”
半塌的实验室门框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道粉色身影冲了进来，T恤裂了一角，双马尾乱得像鸡窝，手里高举自拍杆，杆顶摄像头闪着红光。
“吴姐！别信他的假货！”
是林小满。
她喘着粗气，一边往里跑一边猛按自拍杆按钮：“紧急信道连上了！全球后援会正在接入！”
下一秒，空中炸开亿万条弹幕，像银河倒灌：
“吴姐加油！！！”
“我们都在！！！”
“用爱发电轰他丫的！！！”
“种地姬永不独行！！！”
彩色光波如暴雨倾泻，瞬间撞上全息孤儿的数据网。两者相击，爆发出刺目火花，空气中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闪电在跳舞。
郑旭脸色骤变：“不可能！这信号不该被外界干扰！”
“哈？”林小满抹了把脸上的灰，咧嘴一笑，“你懂啥？我们‘种菜姬后援会’可是注册用户八千亿的顶流粉丝团！昨天你偷喝吴姐灵泉水的事，现在还在热搜榜第三！”
她把自拍杆往地上一顿，像插旗：“告诉你，我们吃的每一颗番茄，都是吴姐亲手种的！那里面带的生命能量，早把大家连成一片了！你以为这是直播？这是全民共情作战！”
吴佩云看着漫天弹幕，忽然笑了。
她抬起手，对着自拍杆轻轻吹了口气：“小满，帮我跟大家说声谢谢。”
话音落，奇迹发生了。
所有弹幕开始凝结，化作一条条发光的数据丝线，缠绕上她的麻花辫。发丝泛起温润蓝光，不再是防御性的护盾，而是成了导体——亿万句“我在”“别怕”“我们陪你”，顺着空间链接涌入她的身体。
她站在光雨中央，像一棵终于迎来春雷的树，根须扎进泥土，枝叶迎向天空。
郑旭的投影系统开始崩溃。最先碎裂的是那个吃纸的小女孩，她的影像像老电视雪花般抖动，然后“啪”地炸成星点。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三十个全息孤儿逐一淡化，最后只剩下一地闪烁的数据残渣。
“这……不可能……”郑旭踉跄后退，瞪大眼睛，“一群普通人的情绪，怎么会有能量？！”
吴佩云看着他，声音很轻：“因为你忘了，爱不是缺陷，是生长。”
她抬起手，麻花辫上的光丝仍未散去，反而越发明亮，像无数细小的萤火虫在发梢盘旋。手镯蓝光稳定，灵泉池底的水流缓缓旋转，仿佛在积蓄下一波力量。
林小满跪坐在地，自拍杆还紧紧攥在手里，脸上全是灰，嘴角却扬着笑。她抬头看向吴佩云，声音哑了：“吴姐……咱们……赢了吧？”
吴佩云没回答。
她目光越过林小满，落在郑旭身上。
那人靠墙喘息，左臂已经麻痹发黑，右手还死死抓着那把基因手术刀的残柄，眼神涣散，却又不肯闭上。
“我没想害人……”他喃喃，“我只是……想留下点什么……”
吴佩云往前走了一步。
麻花辫上的光丝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手镯再次震动。
不是警告，也不是提示。
而是一种……回应。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农业星深处，顺着南瓜藤的脉络，缓缓爬上来。
林小满察觉到异常，猛地抬头：“吴姐，你看地上！”
吴佩云低头。
脚边的土壤里，一根嫩绿的藤蔓正缓缓钻出，顶端开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花瓣上浮现出一行微型光字：
【信号已接驳，等待指令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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