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阴晴未定,天色浅蓝。闹钟响到第三遍,我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江寻还在枕头里蜷着,一缕碎发搭在脸侧。我轻手轻脚地下床,经过客厅时,墙上的手册被晨光照亮——两页纸像两扇小窗,照片和标记在纸上连成一条线,仿佛还在发声。
我拉开窗帘。云层散得慢,阳光跳过楼宇,直直刺在我眼睛里。我眯着眼听到卧室门吱呀一响,江寻抱着厚厚的长袖走出来。
“这么早?”她哑着声问。
“太阳拉我起来的,”我说,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摇头,倚在窗框上,眼睛沿着街道往下滑。“今天去城南吧,”她说。
“去找老人?”
“嗯,突然想看看他。”她的语气像陈述天气。
我想了想,点头。“好。”
洗漱完,她再次站到手册前,伸手想把纸撕下来带走。我按住她的手:“放着吧,回来再看。”她笑了一下,像是认同,也像接受了我给她的理由。
地铁在周末的清晨比平时空了许多。我们靠着车窗坐下,列车一驶出站,隧道里的风声就开始呼呼往耳朵里灌。江寻把头靠在我肩上,眼睛闭得严严实实。
“昨晚没睡好?”我问。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我没再说话。黑暗、灯光、墙面广告在列车窗上切割成一格一格,像音轨里的静电点。
快到城南的时候,她睁开眼睛,像从梦里跳出来。“你猜老人现在在做什么?”
“可能在晒衣服,也可能还在睡。”我说。
“我赌他在念报纸,”她笑,“念给孙子听。”
正午的城南小区有一种温水般的热闹。树荫打在地面,像铺开的大伞。我们站在楼下,抬头望着老人家的阳台。窗户半掩,里面传出笑声,像玻璃碰撞的清脆。
“要不要上去?”我问。
江寻迟疑几秒,然后摇头。“他孙子来了的话,我们就别打扰了。”
我们靠在树下等了一会儿。楼上笑声连成一片,时不时有儿童的尖叫和掌声。江寻仰头看着,嘴角慢慢上扬。“他们笑得好响。”她说。
“说明今天家里热闹。”我说。
她把手插进口袋里,突然说:“去活动中心看看吧,想听听那里的声音还在不在。”
社区活动中心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舞池上换了新的地板,红色的音箱架在墙角,银色的灯条晃得人眼花。广场舞的音乐震得墙纸都在抖。有几位老人在唱京剧,扯着嗓子抵抗音响。还有人围着牌桌大笑,桌面上堆满了花色牌。
江寻把我拉到场地边缘一个半旧的沙发上,“这个是我们上次搬来的吧?”她拍拍沙发背。
“没想到还在。”我说。
她眼睛追着舞池里的红裙子发呆。汗雾混着香水味沿着空调口飘过来,让人头有点晕。我问她:“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他们跳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不用说话也能明白。”她说,“你觉得他们开心是因为有人一起跳,还是因为音乐?或者两者都不是?”
“我觉得是‘有人一起’。”我回答。
她又沉默了。直到一个戴白帽的老人走过来,认出我们:“上次放录音的是你们吧?”
江寻笑起来,“是我们,今天只是来看看。”
“那次活动可热闹了,很多人还惦记着你们。”老人挥手,眼角皱纹笑得像扇面,“有空常来。”
等老人走远,江寻站起身。“走吧,去街上吹吹风。”
我们沿着主路走,阳光开始炙热。路口新开了一家独立书店,橱窗里挂着“限定选书”的布牌。江寻停下,问:“进去坐坐?”
书店味道像干燥的纸和咖啡混合。店员在门口摆着手写的推荐卡。江寻在声音类书籍的书架前翻来翻去,指尖一划过封面就换下一本。我随手递给她一本旅行随笔,她扫了一眼,“有点旧了。”说着又放回。
我们在不同书架间穿梭。偶尔她把书递给我,问:“你觉得这个标题像不像我们录音采样里的某一轨?”我认真看了又摇头。最终,她在收银台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是一只手握着麦克风的剪影。
“为什么买它?”我问。
“因为纸张摸起来像列车档案用的那种。”她说,“有点熟悉。”
午后热浪扑面,我们钻进街角咖啡店。冷气像水一样包住我们。我点了两杯冰美式,江寻把杯口抵在额头上,“真凉。今天的太阳像要把我们烤干一样。”
窗外的人流在玻璃上变成模糊的剪影。我们聊老人家的孙子,聊活动中心音箱的新型号,聊书店里那些被折角的小说。话题像地铁一样一站一站停靠,又继续驶向下一个。
“你觉得老人孙子会留下吗?”她问。
“不一定。但我希望他留下。”我说。
江寻点点头,把小册子摊开给我看。里面印着不同城市的噪音频谱,像一幅幅抽象画。她指着其中一页,“这像不像我们第一次晚自习时录到的列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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