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菜谱夜谈”定在周六晚上七点。
地点选在小区活动室。
那间屋子平时用来打麻将、下棋,周末偶尔办个讲座。
这次,我们把桌子围成一个大圈。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几双一次性筷子、几个空调料瓶、一摞空白卡片。
还有一个小录音笔。
“这是什么?”王阿姨第一个到,指着录音笔问。
“用来录大家讲的故事。”我解释。
“录下来干什么?”
“发给另一个城市的朋友听。”我说,“他们那边也有类似的活动,想听听咱们这边的菜香。”
王阿姨“哦”了一声,坐下来。
她拿起一双筷子,在手里转了一圈。
“那我得想想,写哪道菜。”
陆续有人进来。
有住一楼的李奶奶,有住三楼的张叔叔,有住五楼的陈阿姨。
还有几个我平时不太熟悉的邻居。
每个人进来,都会先看看桌上的东西,然后问一遍“这是干什么的”。
我重复解释了好几遍。
有时候解释到一半,又有人推门进来,我就得从头再说一遍。
但没有人不耐烦。
大家都很认真地听,然后点点头,找个位置坐下。
活动室里的灯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光线有点黄。
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很柔和。
“就是请大家在筷子上写一道最想记住的菜。”
“把筷子插进瓶子里,就算交了一份‘厨房档案’。”
“然后我们聊一聊,为什么这道菜对你来说特别重要。”
李奶奶第一个动笔。
她拿起筷子,在空白处写:红烧肉。
字很小,但很工整。
“为什么是红烧肉?”我问。
“我老伴生前最爱吃。”她说。
“他走之前,我每周都做一次。”
“现在他不在了,我偶尔还会做。”
“一做,就想起他坐在桌边等肉熟的样子。”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点哑。
“所以这道菜,对我来说就是‘他还在’的味道。”
张叔叔写的是:酸辣土豆丝。
“我女儿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他说。
“她上大学以后,每次回家,第一句话就是‘爸,我想吃土豆丝’。”
“现在她在外地工作,一年回来两次。”
“每次回来,我还是会做。”
“她吃的时候,我就坐在对面看。”
“好像她还是那个坐在小板凳上、等着我切土豆的小女孩。”
陈阿姨写的是:西红柿鸡蛋面。
“这是我妈教我的第一道菜。”她说。
“那时候我还小,站在小板凳上,够不到灶台。”
“我妈就让我负责打鸡蛋。”
“她说:‘你看,鸡蛋打散了,就像太阳。’”
“后来我妈走了,我每次做这道面,都会想起她站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的样子。”
“现在我也当妈了,也教过我女儿。”
“但总觉得,没有我妈教我的时候那么温柔。”
我一边听,一边在卡片上记关键词。
红烧肉—老伴—还在。
酸辣土豆丝—女儿—小时候。
西红柿鸡蛋面—妈妈—温柔。
这些词,每一个都带着温度。
它们不是菜名,而是一扇扇通往记忆的门。
“那你呢?”王阿姨忽然问我。
“你写哪道菜?”
我愣了一下。
其实我还没想好。
“我……”我拿起一双筷子,犹豫了一下。
“我写:蛋炒饭。”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的菜。”我说。
“那时候我刚上大学,第一次离开家。”
“宿舍楼下有家小餐馆,我经常点蛋炒饭。”
“后来我学会了做,就自己做。”
“每次做,都会想起那时候的自己。”
“一个人坐在宿舍里,一边吃一边想家。”
“但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想家了。”
“因为我知道,家不是一定要回去的地方。”
“而是可以带在身上的味道。”
我说完,把筷子插进瓶子里。
王阿姨点点头。
“你这个说法有意思。”她说。
“味道可以带在身上。”
“那是不是说,我们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很多道菜?”
“对。”我说。
“每个人都是一本‘厨房档案’。”
“里面记录着从小到大吃过的、做过的、记住的每一道菜。”
“这些菜,就是我们的‘家’。”
夜谈进行到一半,桌上的瓶子已经插了不少筷子。
我数了数,大概有十几双。
每一双筷子上都写着不同的菜名。
有家常的,有复杂的,有简单的,有精致的。
但每一道菜,都连着一个故事。
我打开录音笔。
“现在开始录音。”我说。
“大家愿意的话,可以对着录音笔再说一遍刚才的故事。”
“或者,说一些刚才没说完的细节。”
“这些录音,我会发给另一个城市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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