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后山有座孤零零的土地庙,早就荒废了,连庙门都塌了半边。庙里供的不是寻常的土地爷,而是一尊黑乎乎、辨不清面目的石像,村里老人都叫它“石婆婆”。关于石婆婆的传说很多,最邪乎的一个,是说她能“借寿”。
据说在很早以前,村里有个大孝子,他娘病得快死了,郎中都说没救。他跑到石婆婆庙前跪了三天三夜,磕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第三天夜里,他梦见石婆婆对他开口,声音像石头摩擦:“拿你十年阳寿,换你娘一年安康。借,还是不借?”
孝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第二天,他娘果然神奇地好转,又能下地干活了,精神头甚至比生病前还好。而孝子自己,明明正值壮年,却一夜之间白了头,腰也佝偻了,果然像老了十岁。一年后,他娘无疾而终,而孝子也在送走他娘后没多久,就油尽灯枯,跟着去了。
从此,村里人都知道石婆婆能“借寿”,但几乎没人敢试。一来代价太大,十年换一年,得不偿失;二来传说这“借”来的寿,带着阴气,病人虽然能好转,但性格会变得古怪,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庙里陈年香火和泥土混合的冷寂气味。
这传说渐渐成了吓唬小孩的故事,直到村里首富钱老栓病了。
钱老栓六十五,靠着早年跑运输、后来承包果园发了家,是村里第一个盖起三层小楼、开上小轿车的人。他这人啥都好,就是怕死。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把他击倒了,医院查不出具体毛病,只说器官衰竭,人一天天虚弱下去,眼看就不行了。
钱老栓的儿子钱满仓,跟他爹一个性子,精明算计,也怕他爹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他不知从哪儿听来了石婆婆“借寿”的传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村里老人劝他:“满仓,使不得!那玩意儿邪性!借来的寿不是自己的,是阴寿!用了要遭报应的!再说,拿谁的寿去换?十年换一年,谁愿意?”
钱满仓哪里听得进去,他红着眼说:“只要能救我爹,啥法子我都得试试!没人愿意?我花钱买!”
还真让他找到了人。村里有个老光棍,叫刘二傻,五十多岁,脑子不太灵光,父母早亡,靠着村里接济和给钱家果园打点零工过活。钱满仓找到他,许给他一大笔钱,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条件是让他去石婆婆庙“借”十年寿给钱老栓。
刘二傻懵懵懂懂,只听懂了有很多钱,还能救东家的命,便咧着嘴答应了。
钱满仓不敢声张,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带着奄奄一息的钱老栓和懵懂的刘二傻,偷偷摸上了后山,进了那座破败的土地庙。
庙里蛛网密布,那尊黑石婆婆像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钱满仓按照不知从哪弄来的残缺仪式,摆上贡品,点燃线香,然后强迫刘二傻跪在石像前,让他跟着自己念:“石婆婆在上,信徒刘二傻,自愿捐献阳寿十年,转予钱老栓……”
刘二傻磕磕巴巴地跟着念完。仪式最后,需要取“借寿人”和“受寿人”各一滴中指血,滴在石婆婆像的底座上。
就在两滴血相继落下,融入底座那粗糙石面的瞬间,庙里陡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线香的火光明明灭灭。那尊石婆婆像,似乎在黑暗中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
刘二傻猛地打了个寒颤,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整个人好像瞬间被抽走了什么,眼神都黯淡了几分。
而躺在门板上的钱老栓,却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蜡黄的脸色似乎真的回润了一丝。
钱满仓大喜过望,赶紧把带来的厚厚一沓钱塞给浑浑噩噩的刘二傻,背起他爹就下了山。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昏迷了好几天的钱老栓竟然睁开了眼,还能喝下小半碗米汤。接下来几天,他一天天见好,不到半个月,就能被人搀着下地走路了。
村里人啧啧称奇,都说钱老栓命硬,闯过了鬼门关。只有少数知情人,看着钱老栓那异样的“康复”速度,心里直冒寒气。
而刘二傻,拿到钱后,并没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过上“好日子”。他迅速衰老下去,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腰也弯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不止。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村口,望着后山土地庙的方向发呆,一坐就是一天。有人跟他说话,他也反应迟钝。
更怪的是钱老栓。他病是好了,但性格大变。以前虽然精明,但还算爽快,现在却变得疑神疑鬼,异常吝啬苛刻。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洗不掉的、像是庙里那种陈腐的冷香气息,大夏天也手脚冰凉。他特别怕光,大白天也喜欢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而且,他开始莫名其妙地害怕刘二傻,每次看到佝偻着身子、眼神空洞的刘二傻在附近,他就会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浑身发抖。
钱满仓起初还为他爹的“康复”庆幸,但渐渐地,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爹夜里总做噩梦,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别找我!”,有时又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喃喃自语,像是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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