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县剧团的老仓库里,锁着几口沉甸甸的大樟木箱子,箱子上贴着泛黄的封条,上面用朱砂写着看不懂的符咒。团里最老的琴师陈爷说,那里面装的,是几十年前一个名叫“红牡丹”戏班的全套行头。关于这个戏班,有个不成文的禁忌,也是团里代代相传的祖训:箱子里的戏服,尤其是那套绣着百鬼夜行图的“幽冥判官”行头,绝对不能动,更不能穿。谁动了,谁就会把“不干净的东西”带上身。
据说,“红牡丹”戏班当年红极一时,班主姓柳,是个戏痴,尤其痴迷那些带着鬼神色彩的剧目。为了追求极致的舞台效果,他不惜重金,请来一位据说懂邪术的扎彩匠,用了不知什么特殊材料和手法,制作了这套“幽冥判官”的戏服。衣服上的百鬼图案,据说在某些光线下,会显得活灵活现,仿佛真能听到鬼哭神嚎。
在一次盛大的庙会演出全本《目连救母》时,柳班主亲自披挂上阵,饰演幽冥判官。那场戏演到高潮,判官勾销生死簿,台下观众掌声雷动。可就在柳班主做出最后一个亮相动作时,戏台周围的灯火骤然全部熄灭,只有他身上的那套戏服,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油油的光芒。
等人们重新点亮灯火,骇然发现柳班主僵立在台上,双目圆睁,表情扭曲,已然气绝身亡。而他身上的那套戏服,颜色仿佛更加鲜艳,上面的百鬼图案,眼神似乎都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
自那以后,“红牡丹”戏班就散了。那些行头被封存起来,几经辗转,到了我们县剧团。陈爷年轻时听他的师傅说,那套戏服邪门,它“吃”掉了柳班主的魂,已经成了“活”的,渴望更多的“表演”和“喝彩”。
这禁忌传了几十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剧团来了个叫陆涛的年轻武生。
陆涛功夫好,扮相俊,心气也高,一心想排一出能一鸣惊人的大戏,重振剧团日渐低迷的声势。他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红牡丹”戏班和那套神秘戏服的故事,非但不害怕,反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认为那只是以讹传讹的迷信,如果能利用这个噱头,再穿上那套据说效果惊人的戏服,排演一出《罗刹国》,必定能引起轰动。
团长老王和陈爷坚决反对。陈爷拉着陆涛的手,语重心长:“小涛,那东西碰不得!那不是戏服,那是裹尸布!柳班主的魂儿还在上面呢!穿了它,你就不是你了!”
陆涛表面应承,心里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些老辈人思想僵化,阻碍剧团发展。他决定偷偷进行。
他找了个机会,灌醉了保管仓库钥匙的管理员,偷偷配了一把。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溜进老仓库,撬开了那口贴着符咒的最大樟木箱。
箱子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樟脑和陈旧丝绸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像是香烛焚烧后的特殊气味。那套“幽冥判官”的戏服叠放在最上面,黑色的缎底,用金线、银线和各种彩色丝线绣满了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一个个张牙舞爪,眼神凶戾。乍看之下,只觉得做工精美绝伦,但看得久了,竟觉得那些鬼怪的眼睛似乎在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微微转动,透着一股邪气。
陆涛强忍着心头一丝莫名的不安,伸手触摸。戏服入手冰凉丝滑,那触感不像布料,反而更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他打了个寒颤,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戏服取了出来。
排练在秘密进行。陆涛找了几几个同样追求“艺术突破”的年轻演员,在一个废弃的旧排练厅里偷偷排演《罗刹国》。当他第一次穿上那套戏服,对着模糊的镜子练习身段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更加轻盈,动作更加流畅,一些高难度的武戏动作,做起来竟然毫不费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台下(尽管空无一人)投来的“目光”,一种渴望被注视、被喝彩的欲望在心底疯狂滋长。
然而,怪事也开始接踵而至。
首先是其他参与排练的演员。他们私下告诉陆涛,每次和穿着那套戏服的他对戏时,总感觉脊背发凉,好像真的在面对一个来自幽冥的判官,压力巨大。有人甚至在排练间隙,看到陆涛背后的影子,会诡异地多出几个重叠的、扭曲的轮廓,像是戏服上的鬼怪活了过来,依附在他身上。
接着,陆涛自己也开始不对劲。他变得越来越沉迷于排练,常常一个人穿着那套戏服在空荡荡的排练厅里待到深夜,对着空气唱念做打。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带有几分邪气,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对团里正常的排练和演出心不在焉。有时,他会无意识地哼唱一些根本不是《罗刹国》里的、调子古怪阴森的古老唱腔。
最诡异的是,看守老仓库的管理员说,晚上总能听到仓库里传来隐约的锣鼓点和吊嗓子的声音,可仓库明明锁着,里面根本没人。
陈爷察觉到了陆涛的变化和剧团里弥漫的诡异气氛,他找到陆涛,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痛心疾首:“小涛!快把那衣服脱下来!你已经被‘它’迷住了!再穿下去,你的魂儿就要被它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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