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条老街深处,有个不起眼的铺子,没有招牌,只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铺主姓阎,是个干瘦的老头,我们都叫他阎师傅。他干的营生,寻常人听了都脊背发凉——他是一名“”。
据说,人死之后,若魂魄因惊吓、外力或特殊原因受损残缺,无法顺利前往阴司,便会成为浑浑噩噩的游魂,甚至怨念积聚,危害一方。阎师傅的祖传手艺,便是用特制的“魂针”和“灵丝”,为这些残魂修补缺口,助其往生。但这一行有个铁律,也是阎师傅时刻挂在嘴边的禁忌——绝不修补“凶死煞魂”,尤其是死不瞑目、怨气凝而不散者。
阎师傅常说,残魂如破布,尚有修补余地;然凶煞之魂,其核心已被怨毒浸透,强行修补,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将那股煞气一并“缝”入魂体,造就出一个更完整、也更凶戾的存在,极易反噬补魂之人。
这规矩,阎师傅守了一甲子,老街坊们都对他敬而远之,却也少不了在遇到邪乎事时求上门来。直到那个雨夜,绸缎庄的苏掌柜找来了。
苏掌柜的独子苏文斌,三日前被发现死在城外的乱葬岗,胸口插着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官府的仵作验了,说是与人争斗,被一刀毙命。可苏文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性格懦弱,怎会与人斗殴至死?而且,他死时双目圆睁,瞳孔几乎裂开,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不甘,分明是死不瞑目。
苏掌柜老来得子,悲痛欲绝,他不信儿子是与人斗殴而死,定是遭了歹人毒手。他听闻阎师傅的奇能,带着重金和满腔悲愤,跪在了铺子门前。
“阎师傅,求您老人家开恩,替我儿补全魂魄!我只想问个明白,他到底是被谁所害!我不能让我儿死得不明不白啊!”苏掌柜磕头如捣蒜,额头上血迹斑斑。
阎师傅撩开布帘,看着雨中泥泞不堪的苏掌柜,又望了望城外乱葬岗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缓缓摇头:“苏掌柜,节哀。令郎这情形,是横死加怨气冲天,已成‘凶死煞魂’。这犯了老朽的大忌,补不得,一问不得啊。”
苏掌柜哪里肯听,抱着阎师傅的腿哭嚎:“规矩是死的,我儿是活的啊!他冤啊!您就破一次例,哪怕只让他说一句话,告诉我仇人是谁!我苏家倾家荡产也报答您!”他带来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金银的光芒在昏灯下闪烁。
阎师傅看着那包裹,又看看苏掌柜瞬间苍老如耄耋的面容,沉默了很久。他独居于此,虽有些积蓄,但毕竟年老体衰。更重要的是,他年轻时欠过苏家老爷子一个人情。心里那坚守了一辈子的铁律,第一次动摇了。
“唉……冤孽,真是冤孽……”阎师傅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只补一口‘问询’之气,问完即刻施法送走,绝不可耽搁!而且,无论听到什么,你都需保持三步之距,不得靠近,不得插言!否则,大祸临头!”
苏掌柜见有转机,涕泪横流,连连应承。
补魂安排在次日午夜,于阎师傅那间终年不见阳光、布满符咒的里间进行。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摇曳的绿色油灯,散发着奇异的腥甜气息。中央摆着一张冰冷的石台。
阎师傅换上一件漆黑的、绣着奇异银色符文的宽大袍服,神情肃穆。他取出一个古朴的木匣,打开后,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魂针”,以及一团半透明、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灵丝”。
苏掌柜按照吩咐,躲在厚重的黑色帷幕之后,连呼吸都屏住了。
仪式开始。阎师傅先是焚起三柱颜色诡异的线香,烟雾缭绕,在空中凝而不散。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古奥,像是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沟通。随着咒语声,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绿色油灯的火苗开始疯狂跳动,拉出长长的、扭曲的绿影。
阎师傅拿起最细长的一根魂针,蘸取了一点不知名的黑色液体,对着石台上方虚无处,缓缓刺下!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穿透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屏障,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随着魂针的刺入,石台上方,一个极其淡薄、扭曲、胸口有着明显残缺空洞的透明人影,开始缓缓凝聚。那影子面目模糊,但那双眼睛的位置,却燃烧着两簇幽绿色的、充满无尽怨恨的火焰!正是苏文斌的残魂!
残魂发出无声的嘶嚎,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一种精神层面的尖啸。
阎师傅不为所动,手指翻飞,灵丝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魂针,开始在那残魂胸口的空洞处飞速穿梭、缝合。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每缝一针,都在消耗他自己的生命力。
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那残魂胸口的大洞被暂时“补”上了。它变得凝实了一些,那双幽绿的眼眸,猛地转向帷幕后的苏掌柜!
“文斌!我的儿!是谁害了你?!”苏掌柜再也抑制不住,从帷幕后冲出,嘶声喊道,完全忘记了阎师傅的告诫!
他这一冲一喊,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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