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往西百十里地,有个靠天吃饭的苦寒村子,叫旱沟村。村名如其地,十年九旱,唯独村东头有一口深不见底的老井,井水甘冽清甜,养活了全村老少。这井,村里人叫它“活命井”。
活命井旁住着个老光棍,叫马三。马三是个捞尸的。旱沟村穷,附近又有一条湍急的河,偶尔有想不开的、失足的,或者外面飘来的无名尸,都靠马三打捞。他这一行,也有个祖辈传下的、比金科玉律还严的规矩——绝不捞“井里的无名尸”,尤其是那种穿戴整齐、面容完整,却查不出来历的。
马三常说,河里的尸是过路的,怨气随水走;井里的尸是扎根的,怨气沉在井底,年深日久,容易成“井怨”。捞了不该捞的,就是把那口怨气从井里请出来,轻则家宅不宁,重则……那怨气会像井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渗进你家的每一寸土,缠死你家的每一个人。
这规矩,马三守了三十年,靠着捞河里的尸和种几亩薄田,倒也勉强过活。直到那年夏天,大旱,活命井的水位也降到了前所未有的低度。
一天清晨,去打水的村民惊恐地发现,井水里赫然泡着一具女尸!那女子看着年纪不大,二十上下,穿着一身崭新的、像是城里人才穿的碎花洋裙,面容姣好,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得如同睡着了一般,就那样直挺挺地竖在幽深的井水里,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村里炸了锅。谁家的姑娘?怎么掉进去的?没人认识,也无人认领。村长急得团团转,井是全村的水源,泡着个死人,谁还敢喝水?他找到了马三。
“三哥,这回……你得破破例了!”村长塞过去两包皱巴巴的香烟,“井里这位,不清出来,全村人都得渴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马三看着那口养育了他几十年的老井,又看看村长焦急的脸,心里天人交战。那井里的女尸,太邪门了,穿戴整齐,面容如生,却查无此人,完全符合“绝不捞”的禁忌。
“老规矩了……井里的无名尸,捞不得啊!”马三连连摆手,脸色发白。
“三哥!”村长噗通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算我求你了!你看这老天爷,再不下雨,井再不能用,咱旱沟村就真完了!你就当救救全村老小!酬劳……村里各家凑,绝亏待不了你!”
马三看着跪在地上的村长,又望向井口,仿佛能感觉到那女尸在水中“凝视”着他。他想起了这口井的恩情,想起了村里一张张熟悉的脸。那坚守了三十年的规矩,在现实和人情面前,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罢!罢!罢!”马三一跺脚,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我捞!但丑话说前头,出了啥事,别怪我马三没提醒!”
他回家取来捞尸的钩索,又让人准备了黑狗血、朱砂和崭新的红布。他先在井边焚香祷告,然后将黑狗血和朱砂混在一起,绕着井口洒了一圈。
下钩的时候,马三的手有些抖。那钩子沉入幽暗的井水,触碰到女尸冰凉的身体时,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女子叹息般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他硬着头皮,用力拉扯。女尸很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好不容易拖到井口,几个胆大的村民帮忙,才将她抬了上来。
女尸离水的瞬间,马三似乎看到她紧闭的眼皮,轻微地动了一下。再定睛看时,却毫无异状,依旧是那副安详的睡容。
马三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不安,用那块崭新的红布,将女尸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按照规矩,不能再见天日。然后匆匆将她抬到村外乱葬岗,挖了个深坑埋了,连块木牌都没立。
井水被打上来十几桶,泼洒在太阳底下暴晒,又请人做了简单的法事,村民们才敢重新取水。
马三拿着村里凑来的酬劳,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总觉得沉甸甸的,那女尸安详的面容和井底那声叹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当天晚上,怪事就来了。
先是马三家院里那棵老槐树,一夜之间叶子全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桠在月光下像鬼爪般伸向夜空。接着,他养了多年的大黑狗,开始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角低吼,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呜咽几声,口鼻流血死了。
马三头皮发麻,他知道,那“井怨”,怕是跟着他回来了。
第二天,村里第一个帮忙抬尸的壮汉,晚上回家路过那口老井时,突然脚下一滑,脑袋磕在井沿上,当场就没气了。人们发现他时,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井绳,手腕上缠着一缕湿漉漉的、像是水草又像是女人长发的黑色丝状物。
村里开始人心惶惶。
第三天,村长的老婆,那个平时嗓门最大的女人,在家里淹死了——淹死在自家水缸里。那水缸才半人高,里面的水甚至没不过胸口。她被发现时,身子蜷缩在水缸底,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类似井里女尸的安详表情。水缸的内壁上,沾着几片细碎的、粉色的花瓣,与那女尸碎花洋裙的颜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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