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收到老家发来的电报时,正在工作室里对着设计图焦头烂额。电报内容极其简短:“祖父病危,速归。——叔”
寥寥数字,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他心里。祖父陈怀山,是陈家上一代的掌舵人,也是整个家族说一不二的权威。陈默对老家的记忆,停留在十岁那年父母因意外去世后,他被接到城里由外婆抚养之前。那座深藏在南方丘陵深处、白墙黛瓦的“陈家大宅”,在他的记忆里,总是笼罩着一层潮湿、阴郁、且规矩繁多的阴影。
他请了假,坐上南下的火车。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喧嚣逐渐过渡到田野的静谧,再到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竹林。记忆中的小路依旧蜿蜒,空气中弥漫着南方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湿润气息。
陈家大宅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高大的封火墙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门楣上“积善传家”的匾额漆皮剥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感。推开沉重的木门,那股熟悉的、浓烈的樟木、香火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叔叔陈建国在院子里等他,脸色疲惫而凝重。“小默,你来了。”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老爷子……就这几天了。他一直撑着,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宅子里光线昏暗,结构复杂,天井、回廊、厢房,层层递进。族人不多,都沉默着,脸上带着一种统一的、近乎麻木的哀戚。空气中除了陈旧的气味,还弥漫着一股草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式胭脂的甜腻气息,让陈默隐隐有些不适。
他在昏暗的正房里见到了祖父陈怀山。老人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皮肤如同揉皱的旧宣纸。但那双眼睛,在看到陈默时,却骤然爆发出一种锐利得近乎骇人的光芒。
“默……儿……”老人枯槁的手紧紧抓住陈默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回来……好……回来……就好……”
陈默感到祖父的手冰冷刺骨,那力道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听着……”陈怀山的声音嘶哑,如同漏气的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祖训……不可违……切记……切记……”
“爷爷,什么祖训?”陈默低声问。他对所谓的祖训印象模糊,只记得小时候似乎听大人提起过一些零碎的规矩,比如“亥时之后不得出入东厢”、“井口石板不可移动”、“祠堂画像勿要直视”之类的。
陈怀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期盼,有恐惧,还有一种深切的……无奈。“守住……宅子……守住……规矩……否则……大祸……临头……”他反复念叨着这几句,呼吸愈发急促。
最终,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一句清晰得诡异的话:“尤其是……子时……绝不可……去……后园……锁……好……那扇……门……”
话音未落,他抓着陈默的手骤然松开,头颅一歪,眼睛却依旧圆睁着,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彻底没了气息。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哭声。陈默怔怔地看着祖父死不瞑目的脸,那句关于后园和门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他的心底。
葬礼按照古老的仪式进行,繁琐而压抑。族人们穿着素服,表情肃穆,一切行动都遵循着某种看不见的章程。陈默作为长孙,需要参与许多环节。在这个过程中,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座老宅和陈氏家族那种近乎刻板的守旧氛围。
怪事从祖父下葬后的当晚开始。
按照规矩,停灵期间,子孙需轮流守夜。轮到陈默时,已是子时前后。灵堂设在正厅,白烛摇曳,纸钱灰烬在微风中打着旋。他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困意阵阵袭来。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脚步声,从通往宅院深处的回廊传来。
嗒……嗒……嗒……
脚步声很慢,很轻,像是穿着软底布鞋,不疾不徐,正朝着灵堂的方向而来。
陈默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宅子里的人这个时间应该都睡了,谁会过来?他站起身,警惕地望向回廊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天井漏下的一点微光。
脚步声在回廊入口处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陈默屏住呼吸,等了几分钟,没有任何动静。他试探着开口:“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
他拿起桌上的油灯,一步步走向回廊。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回廊深处依旧被浓稠的黑暗吞噬。那里空无一人。
是听错了?还是风?
他退回灵堂,心却无法平静。那脚步声太真实了。
第二天,他向叔叔问起此事。陈建国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有些躲闪:“老房子,木头热胀冷缩,有点响声正常。你大概是太累了。”
这敷衍的态度让陈默心中的疑虑更深。他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这座老宅和族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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