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却发现右手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病床上,周围弥漫着消毒水和排泄物混合的气味。
这是哪里...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记忆像被打碎的玻璃,零散地漂浮在脑海中。他记得自己是个工程师,记得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图纸,记得...记得什么呢?头突然剧烈地疼起来。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瘦削的女人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的头发随意地扎着,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辉子?她突然停住脚步,水盆一声掉在地上,你醒了?
辉子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她穿着褪色的格子衬衫,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女人颤抖着扑到床边,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被单上。53天了...医生说你可能永远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却突然破涕为笑,你刚才是不是想说话?
辉子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女人惊喜地捂住嘴,转身就往门外跑:医生!医生!我丈夫会笑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辉子艰难地转动眼珠。墙上挂着的日历显示着2023年,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1998年的毕业典礼上。那时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台下掌声雷动。现在他却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小雪很快带着医生回来了。医生检查时,辉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小雪。她熟练地整理着床铺,把湿漉漉的被单换下来,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当医生宣布他恢复情况良好时,小雪终于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别怕,她抽泣着说,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重新开始。你当年追我的时候,不也是从零开始的吗?
辉子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他记不起他们的过去,但此刻,这个为他哭为他笑的女人,让他觉得无比安心。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小雪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辉子突然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
小雪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给辉子擦脸。她的手指粗糙却温暖,轻轻拂过他的额头时,辉子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这触感莫名熟悉,仿佛在记忆深处某个角落,曾经无数次感受过这样的温柔。
记得吗?小雪轻声说,你以前总说我擦脸太用力。她说着放轻了动作,嘴角微微上扬,那时候你还说,我这双手根本不像女人的手。
辉子努力想看清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妻子的女人。她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指关节微微变形,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却没有涂任何颜色。他突然很想摸摸这双手,但全身的力气只够微微动一下手指。
病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探头进来。妈,爸今天...话说到一半,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爸!你醒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书包都来不及放下。
辉子困惑地看着这个激动的少年。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自己的影子,却更多继承了小雪秀气的轮廓。这就是...我的儿子?他在心里默默问道。
小旭,别靠太近。小雪连忙拉住儿子,你爸刚醒,还不能受刺激。但她自己的手却紧紧攥着辉子的被角,指节都泛白了。
少年红着眼眶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地搓着衣角:爸,我是小旭啊,你答应等我期中考试考好了就带我去看球赛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哽咽。
辉子心里一阵刺痛。他多想告诉这个男孩他记得,记得每一个承诺,记得他出生时的模样,记得他第一次叫爸爸时的场景。可他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小雪连忙搂住儿子的肩膀:别着急,爸爸会慢慢想起来的。医生说了,这是正常的。她转向辉子,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昏迷这53天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辉子望着这对母子,突然觉得记忆是否恢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此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他找到了比记忆更珍贵的东西。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小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弱灯光,一针一线地织着毛衣。辉子半梦半醒间,看见她时不时抬头查看输液瓶,又低头继续编织,动作娴熟得像做过千百遍一样。
怎么...不睡...辉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小雪惊喜地放下毛线针,凑近他轻声说:我怕你半夜要喝水。这件毛衣是给你织的,医生说再过两周你就能下床活动了,到时候天气该转凉了。
辉子注意到她的手背上有几处烫伤的疤痕,指腹布满老茧。这双手曾经也纤细柔软过吗?他努力在混沌的记忆中搜寻,却只捕捉到一些零碎片段: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图书馆里认真记笔记的侧脸,毕业典礼上害羞的微笑...
你以前...什么样...他断断续续地问。小雪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了:我们是在大学实验室认识的,你是系里有名的才子,每次做实验都要抢着用最好的仪器。她眼中泛起怀念的光芒,那时候你总说我的实验报告写得乱七八糟,后来却偷偷帮我修改到半夜。
窗外传来雨声,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小雪起身关上了窗户,又给辉子掖了掖被角。睡吧,她轻声说,明天康复师要来帮你做训练,得养足精神。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却依然温柔似水。
辉子望着天花板,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在这个陌生的病房里,在这个他还不完全记得的女人身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雨声渐渐小了,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又慢慢消失在夜色中。他闭上眼睛,任由睡意将自己带入梦乡。梦里,他似乎回到了大学时代,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对着实验数据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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