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小雪没有急着离开。她打来温水,仔细给辉子擦身、翻身,动作娴熟轻柔。她想起几年前辉子感冒发烧,也是她守在床边一遍遍换毛巾。那时他还迷迷糊糊嘟囔:“小雪,你真啰嗦。”此刻她却多么希望他能再这样抱怨一句啊。
窗外雪已停,月光清清冷冷铺在地面。小雪靠在椅背上,握住辉子的手,低声哼起一段很久以前的歌谣。那是他们刚结婚时,辉子在厨房一边切菜一边随口哼的调子,不成章法,却让她记了许多年。
也许明天依旧漫长,也许康复之路仍旧布满未知的荆棘,但此刻的静谧中,小雪觉得,至少她和辉子还在同一片月光下。这已经足够了。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像每日告别时那样说道:“辉子,周二我们出发去新地方,你要好好的。”
走廊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病房门口那盏小夜灯还亮着,微弱而坚定。
转院那天,小雪起了个大早。她先安排好孩子去幼儿园,再仔细核对了一遍行李单和病历资料。早上七点,救护车准时停在住院楼下,护士和担架工小心地将辉子移上车厢。小雪坐在他身边,手指一直搭在他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但持续的脉搏。
窗外是清晨的薄雾,街道还未完全苏醒。救护车平稳地行驶着,小雪望着辉子沉睡的面容,轻声说:“我们换新地方了,听说那里的康复室能看到一个小花园。”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那家康复医院考察时,确实被那片修剪整齐的花园打动——即使冬日,仍有几株腊梅在墙角静静绽放。
康复医院位于城西,环境比综合医院要安静许多。病房是单人间,朝南,阳光充足。护士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女士,她带着小雪熟悉环境,详细介绍了每天的护理流程和康复项目。“我们有音乐疗法、多感官刺激,还有亲情唤醒计划,需要家属配合记录病人的反应。”
安置好辉子后,小雪独自在病房里坐了很久。她将带来的全家福摆在床头柜上,又把孩子画的一幅“等爸爸回家”的蜡笔画贴在墙边。画上三个歪歪扭扭的人手拉着手,太阳笑得眯起了眼。
下午,康复治疗师来了。是个年轻姑娘,声音轻柔,她带来了一个音乐播放器,播放着缓慢的钢琴曲。“音乐能刺激听觉皮层,有时候病人对外界的声音比我们想象的要敏感。”她让小雪多和辉子说话,说什么都可以,最好是生活中的小事。
于是小雪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说早上送孩子上幼儿园时,他非要戴那顶蓝色的帽子,说是爸爸买的;说楼下面馆换了老板娘,但牛肉面的味道没变;说她昨天在出租屋里试着做红烧肉,差点把锅烧糊了。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又湿了。
傍晚时分,她接到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母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声劝道:“小雪,你也别太累着自己,偶尔回家住一晚,孩子想你了。”小雪握着电话,望着病床上依然安静的辉子,轻轻“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她打来温水,像往常一样给辉子擦拭。温热的水流过他的手背,这一次,小雪的指尖停留在他无名指的婚戒上。那枚简单的铂金戒指,因为长期卧床已经有些松动。她轻轻转动了一下,突然感觉到他的手指好像极轻微地蜷缩了一瞬。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期盼太久产生的幻觉。但小雪还是俯下身,在辉子耳边轻轻说:“你知道吗,咱俩结婚那天,你也这么紧张地握着我的手。”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湖面。
夜色渐深,小雪在陪护床上铺好被褥。这是她第一次不在综合医院过夜,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难以入眠。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花园里那几株腊梅。月光下,它们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银光,仿佛在黑暗中静静守候着什么。
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月,也许还要很久很久。但至少在这里,每一天都离希望更近一点。她回到辉子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像过去一百多个夜晚一样,低声说:“晚安,辉子。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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