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浅昏迷第137天了,小雪踏上了回京的火车。步入第一站台时,她习惯性地缩了缩肩膀,迎上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金色的光线柔柔地洒在站台的水泥地上,也照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她停顿了一下,缓缓仰起脸,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北方初冬特有的清冽空气,带着一丝铁轨的锈味和远处早点摊的油香,却也干净得让人心颤。昨日的感冒像一团雾气堵在胸口,此刻却仿佛被这口新鲜空气冲散了些许,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灰色大衣,这是辉子三年前买给她的,如今袖口已经磨得有点不易发现的发白。大衣口袋里,还稳稳地放着三袋感冒药。那是14床的姐姐硬塞给她的。想起这位大姐姐,小雪的心头便是一暖。
在医院陪护的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14床的姐姐是她唯一的“战友”。姐姐是位不错的护工,她伺候的是一位68岁的老教授,昏迷的时间比辉子还长2个月。两个女人,从最初的沉默相对,到后来的互相支撑,递一杯热水,分一个苹果,小声聊几句家里的琐事,或者只是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什么都不说。那种相依为命的温情,是冰冷医院里唯一的暖色。昨天小雪头疼鼻塞,姐姐二话不说,从自己锁着的床头柜里拿出备着的药,塞进她手里,叮嘱道:“路上带着,万一不舒服就吃一包。回去好好睡一觉,别硬撑。”来回扔了两次,小雪实在推辞不掉,那药捏在手里,好似还带着姐姐掌心的温度。
火车缓缓启动,熟悉的城市风景向后退去。小雪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田野、树木和偶尔出现的零星房屋。她想起辉子出事前,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坐火车,是去郊外爬山。那时辉子精力充沛,在车上一直说笑,剥橘子给她吃,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带笑的侧脸上,那么鲜活,那么踏实。而现在,她独自一人,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一颗悬着的心回去。医生说辉子的情况依然不乐观,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每一次微弱的自主呼吸,都像是黑暗里透进的一丝微光。她必须回去处理积压的工作,然后再回来,继续这场不知终点的战斗。
车厢里人不多,很安静。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辉子昏迷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他们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里,他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她轻轻用手指触摸着屏幕上他的脸庞,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她赶紧擦掉,怕被旁人看见。不能哭,辉子说过,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
她将那三包感冒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掌心看了又看。这不仅仅是药,是困境中陌生人传递的善意,是黑暗中互相搀扶的证明。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医院里有好心人姐姐,在家里有亲人,在单位还有关心她的同事。这些细微的温暖,聚在一起,给了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火车行驶得很平稳,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小雪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眼皮上的温暖。感冒带来的沉重感似乎真的在渐渐消散,身体轻松了一些,心里的阴霾也仿佛被这初冬的暖阳驱散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将药小心地放回口袋,心里默默地对还在远方的辉子说: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车轮有节奏地撞击着铁轨,发出规律的轰鸣声,像是一首低沉的催眠曲。疲惫袭来,她靠在座椅上,渐渐睡着了。睡梦中,她仿佛又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但这一次,气味里似乎掺杂了一丝阳光和希望的味道。旅程还在继续,生活也还要继续,带着爱,带着期盼,一步一步,走下去。
小雪是被列车员报站的声音惊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是辉子出事以来,她第一次在移动的交通工具上睡得如此沉。窗外的景色已经由开阔的田野变成了密集的楼房,熟悉的城市轮廓出现在眼前。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感觉感冒的症状确实减轻了不少,喉咙不再干痛,鼻子也通气了,咳嗽也减少了频次。也许,是那口新鲜空气,是好心姐姐的药,更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松弛的缘故。
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走下火车,站台上人来人往,喧嚣而富有生气。这与医院里那种压抑的、仿佛时间凝滞的气氛截然不同。她深吸了一口城市的空气,混杂着尾气、灰尘和路边快餐的气息,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真实感——生活还在继续,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因为她的悲伤而停止转动。
上了地铁,邻座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一路上说着城市的新闻。小雪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她的思绪已经飘回了那个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家。
小雪走上熟悉的楼梯,刚到门口,门上贴着燃烧检查家里无人,日后联系的单据。
小雪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她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被阳光晒过的蓬松被褥包裹着,小雪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想给医院的护工打个电话问问辉子的情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护工傍晚才会给她发详细的情况汇报,现在打扰反而不妥。她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秋日的天空很高很远,蓝得透亮,几片白云慢悠悠地飘过。她想起之前临床的姐姐,不知道此刻她是否也正守在病房里,望着同样的天空。她伸手进口袋,又摸了摸那三包感冒颗粒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无声地安慰着她。
她并没有立刻睡着,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思绪放空。城市的噪音隐约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楼下孩子们投篮声,这些平常的生活声响,此刻听来却格外珍贵。她意识到,她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处理事务和休息,也是为了重新汲取这种“正常”生活的力量,让自己有勇气再回到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白色世界里去。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家的安宁,心里对昏迷中的丈夫轻轻地说:辉子,你要加油,我们都在等你。我也要加油,为了你,也为了所有关心我们的人。带着这份重新积聚起来的微弱力量,她渐渐沉入了比火车上更深、更安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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