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浅昏迷第150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护士小张轻轻调整输液管时,发现辉子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正要凑近观察,那颤动又消失了。
医院走廊尽头,小雪正踮着脚往自动售货机里塞硬币。今天是她的生日,但除了手机里银行发来的祝福短信,再没有人记得。她挑了一罐辉子最爱喝的可乐,冰凉的罐子握在手里,像握着某个遥远夏天的回忆。
病房里新买的护理床确实气派,淡蓝色的皮质床垫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上周护工老陈第三次从窄小的帆布床上摔下来时,小雪终于咬牙买下了这张价值不菲的升降床。不能再让您受罪了。她当时对老陈说这话时,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老陈正在给辉子按摩手臂。这个壮实的东北汉子手上动作格外轻柔,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东北民谣。老弟啊,你再不醒过来,你媳妇就要把我这老骨头都折腾散架喽。他边说边朝刚进门的小雪挤眼睛。
小雪把可乐放在床头柜上,那里已经摆着三五罐没开封的。她每周都会换新的,仿佛下一秒丈夫就会醒来,嚷嚷着要喝冰镇饮料。这个小小的仪式坚持了整整五个月。
今天怎么样?她问老陈,眼睛却盯着辉子微微起伏的胸口。
昨晚血压有点波动,医生来看过说没事。老陈压低了声音,倒是你,脸色不太好。
小雪勉强笑了笑。她今早照镜子时也被自己吓到了,眼下的乌青像永远褪不去的阴影。公司里新来的实习生悄悄问她是不是打了不良眼影,她只能说是最近追剧太晚。
她坐到床边,开始给辉子读《水浒传》。这是他们大学恋爱时辉子最爱的书,那时他总说要做鲁智深那样快意恩仇的好汉。读到拳打镇关西那段,小雪突然停住了。她发现辉子右手食指轻微地弯了一下。
老陈!快看!她声音发颤。
两人屏息凝神盯着那只手,可它再没有任何动静。老陈拍拍她的肩:可能是神经反射,别太激动。
但小雪固执地相信这是个好兆头。她给主治医生发了信息,又给老家的婆婆打了电话。婆婆在电话那头念了好几句佛,说今天要去庙里添香油钱。
午休时小雪没去食堂,而是趴在辉子床边睡着了。她梦见大学体育馆里,辉子顶着满头汗珠教她打羽毛球,阳光把他染成金色的模样。醒来时发现老陈悄悄给她披上了外套,而自己的手心还紧紧攥着辉子病号服的衣角。
下午康复师来做针灸治疗。细长的银针扎进辉子头顶时,小雪别过脸去不敢看。老陈在一旁念叨:老弟啊,你媳妇上次被针吓哭的样子可比你现在滑稽多了。
就在这时,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血压数字飙升的同时,辉子的眼皮剧烈颤动起来。医生护士冲进病房时,小雪死死抓住床栏,指甲掐进了掌心。
但奇迹没有发生。一分钟后,一切恢复原样,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重归平静。医生解释说可能是颅内压力变化引起的正常反应。小雪默默走到窗前,玻璃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和身后那张昂贵的护理床。
傍晚下起了雨。老陈劝小雪早点回去休息,她摇摇头,开始给辉子剪指甲。这些细微的照料她从不假手他人,就像过去每个周末的晚上,辉子总会赖在沙发上让她修剪指甲。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买这张床吗?她突然对老陈说,不仅因为你摔了三次。上次我梦见辉子醒了,第一句话是埋怨那张破帆布床硌得他背疼。
老陈红着眼眶去打开水时,小雪轻轻握住辉子的手。窗外雨声渐密,她哼起恋爱时常唱的那首老歌。没人在意走调的音节,就像没人在意这个平凡日子里微不足道的希望。
夜班护士来查房时,小雪正在整理床头柜。新买的可乐罐挨着前几周的旧罐子,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护士发现辉子的病历卡里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小雪工整的字迹:今天他手指动了,下次会是什么?
雨停后的月光照进病房,那张宽阔的护理床上,辉子的面容显得格外安详。小雪最后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明天见。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150遍。而门外,老陈正把帆布床折起来塞进储物间,尽管他知道这张新床足够宽敞,根本不需要再支开备用床铺。
护工老陈整理完杂物回到病房时,看见小雪正趴在辉子耳边轻声细语。他识趣地退到走廊上,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香烟又塞回去。医院禁烟标志像个严肃的警卫,让他想起老家炕头上那杆老烟枪。
“今天公司接了新项目。”小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经理说做完能发奖金,正好够给你换那款电动轮椅。”她用手指梳理着丈夫略显枯黄的头发,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这样做了一辈子。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继续说着家长里短:楼下早餐店换了老板,豆花不如从前嫩了;地铁三号线终于通到公司附近,可惜再没人陪她挤早高峰。这些琐碎的日常被剪成细小的片段,一点点喂给沉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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