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在门外来回踱步,手机屏幕上是女儿发来的月考成绩单。数学不及格的红色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就像病房里那些闪烁的指示灯。他想起小雪上个月悄悄给他涨了五百块工资,说是物价上涨的补贴。
夜深时,小雪终于拎起磨破角的公文包。走到门口又折返,从包里掏出一只毛绒兔子挂到输液架上——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赢的玩偶。兔子耳朵上别着张新纸条:“明天带糖炒栗子给你。”
老陈送她到电梯口,两人默契地没提下午那个虚假的警报。电梯门合上前,小雪突然说:“陈叔,您说他会嫌栗子太甜吗?”没等回答,不锈钢门就吞没了她疲惫的笑容。
病房重归寂静。老陈调暗灯光,开始每晚的例行工作。擦拭身体时他发现辉子小腿肌肉有些萎缩,按摩的手劲便加重了几分。“你得赶紧好起来。”他对着昏睡的人念叨,“你媳妇今天穿的高跟鞋都快把脚磨破了。”
月光移过窗台,在那张昂贵的护理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老陈铺开自己的被褥时,听见辉子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咽声。他猛地扑到床边,却只看到病人平静的睡颜。也许只是仪器干扰的杂音,但他还是认真记在了护理日志上。
次日清晨,小雪果然带着热腾腾的糖炒栗子赶来。她细心地把栗仁碾成糊状,用棉签蘸着润湿辉子的嘴唇。“尝尝看,”她笑出两个浅梨涡,“就是你说的那家老字号。”
查房医生被强行塞了包栗子,听小雪语无伦次地说昨天手指颤动的事。年轻医生推推眼镜,委婉地提醒不要过度解读生理反应。但转身时他还是把栗子揣进了白大褂口袋。
康复训练时出现了小插曲。物理治疗师协助辉子翻身时,小雪突然瞥见丈夫右眼睁开一条细缝。她手中的保温盒咣当落地,栗子滚得满地都是。可当众人围拢过来,那只眼睛又紧紧闭上了。
“是光线刺激造成的自然反应。”治疗师捡着地上的栗子安慰道。小雪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一颗颗捡着滚远的栗仁,像捡拾撒了一地的希望。
老陈偷偷留下几颗没沾灰的栗子,趁小雪去洗手的工夫塞进辉子掌心。“你小子,”他对着昏睡的人耳语,“要是真能听见,就动动手指头。”
那只手静默如初。但午后的阳光转过床头时,老陈恍惚看见栗子表面的糖霜闪了一下。他摇摇头,把这归结于连轴转的疲惫。窗外梧桐树上,今年最后的蝉正在用力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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