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卓、李涛一行人,自许家寨突围后,便领着三百余人的队伍,在乡野山涧间辗转前行。
这日,霍邱县西的官道上,忽然传来“吱呀——”的车轮声,在晨雾里拖得绵长。李涛猛地勒住马缰绳,目光扫过队伍中那几十张刻着旧疤的脸——他们是当年周营长麾下特一营的老兵,如今跟着他往大别山去。身上裹着从镇上伪军保长处“借”来的粗布短褂,唯有腰间鼓胀的枪套里,藏着磨得锃亮的刺刀,透着冷冽的杀气。
“赵卓,让弟兄们把车上的粮袋再裹严实些,前面就是河口镇的鬼子哨卡了。”李涛的声音压得极低,马蹄踏在沾着晨露的石子路上,“哒哒哒”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赵卓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张林秀身边的粮车:“张医生,你跟启程带着特一营的老哥们走在后头,真遇着盘查,我跟李团长应付,你们断后。”
张林秀拢了拢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将藏在袖口的短枪又往深处塞了塞。她虽未像男人们那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却在许家寨时跟着苏芮,潇静怡等人学过辨识地形,这一路的山道地图,全是她凭着记忆一笔一画绘出来的。“放心。”她抬头望向队伍中段的启程,那小子正跟几个特一营老兵比划着拼刺刀的架势,动作虽生涩却透着股狠劲,“真遇事,他们不会让咱们吃亏。”
话音刚落,前方林子里突然窜出个穿灰布军装的汉子,手里举着个豁了口的破瓷碗,隔着老远就喊:“老乡,给口饭吃呗!”李涛眼神骤然一凛,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这荒山野岭的,哪来单独行走的汉子?赵卓立刻会意,翻身下马,从粮袋里抓了把糙米递过去,手指却悄悄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指节泛白。
汉子接过糙米,却没急着往嘴里送,反而往队伍后面瞟了一眼。待看清那几十号特一营老兵挺拔的站姿,以及袖口下隐约露出的枪托,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也是抗日的队伍吧?跟你们说,前面哨卡最近加了岗,得绕着山梁走才安全。”
李涛心里一松,这才注意到汉子衣领下露出的半截绑腿——那是国民革命军的制式绑腿,裤脚还留着炮弹炸破的破洞,边缘磨得毛糙。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急切:“你们是?”汉子叹了口气,声音发哑:“我们是国民革命军七十一军,宋希濂部的。在沙窝口一带跟日军打了几仗后,部队撤退了。我们当时受了伤,怕拖累大部队,就藏在淮滨一户老乡家养伤,这一养就是一年多。如今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小鬼子到处扫荡,我们不想连累老乡,就绕了几百里路,本想去南阳找大部队,谁知那边的路被鬼子封了,我们就几杆破步枪,子弹都不足五十发,根本冲不过去。只好从西边绕到东边,也准备进大别山,再寻大部队的踪迹。”
“那你们知道大部队现在在哪儿吗?”李涛追问。“知道,现如今该在花园口和南阳一带。”汉子答完,身旁一个老兵突然开口:“看你们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可这么大股队伍走官道,目标实在太大,容易被鬼子和侦缉队盯上啊!”
这话一出,李涛和赵卓只觉背后冒起冷汗——连溃散的国军老兵都能看出他们是抗日队伍,鬼子的眼线更不会遗漏。“赶紧撤到隐蔽的山里!”李涛当机立断,“不然这点人,很容易被鬼子吃掉。”
“不光是目标大,”那老兵又道,“现如今霍邱地界也不太平,鬼子在各个路口都设了岗哨。看你们这队伍,粗略算下来有三百多人,每天得吃掉两石粮食。就车上这点粮,撑不了几天啊!”赵卓拱了拱手,语气诚恳:“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英雄,一眼就看出我们的难处。敢问大哥尊姓大名?”“我姓宋,叫宋保财,你们喊我老宋就行。”“宋大哥,既然都是抗日队伍,看你们也缺装备和粮食,不介意的话,咱们同路如何?”赵卓接着说,“你们也去大别山?”“对,去大别山也是为了找抗日队伍。”老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既然你们常在这一带活动,可知道附近有没有其他抗日队伍,或是鬼子的粮食据点?”赵卓又问。老宋皱了皱眉:“这边只有些零星的民团和民兵,小规模地打鬼子、除汉奸,成建制的部队是没有了——自从我们部队撤了,这一年多没听说附近有大规模战役。要说粮食据点,我倒真知道一个,可我们就这点人、这点武器,根本端不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狼狈。”说这话时,他脸上难掩尴尬,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宋大哥别担心,”赵卓立刻说,“咱们一路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们。”老宋却有些犹豫:“可看你们的粮食,最多够吃七八天,还愿意带上我们这些累赘?”“宋哥这话就见外了,”启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从树上摘的野果子,递过去,“咱们都是打鬼子的,自然是兄弟。而且我这手啊,好久没沾过鬼子的血,早就痒痒了——要不咱们今晚就去端了河口镇的粮站?我先去摸摸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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