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的穆家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与村庄里偶尔传来的压抑哭声交织在一起,诉说着刚刚结束那场遭遇战的惨烈。
悟道蹲在一处残破的土墙边,手指夹着缴获来的“洋烟”烟雾缭绕,却驱不散他眉宇间深锁的凝重。李涛和赵卓坐在他对面,同样沉默不语。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五十多个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弟兄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十几名重伤员在简陋的临时医护点里呻吟,二十多名轻伤者互相包扎着伤口,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疲惫。清点下来,还能完整投入战斗的人员,已不足五十。
粮食、武器清点完了。”黑宸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带着鸿儿走了过来,脸上还沾着些许炮火的烟尘,“三八大盖一百二十支,歪把子轻机枪三挺,子弹……还算充足,够打几场硬仗的。粮食也不少,够这个村的百姓吃上一阵子。”
悟道深深吸了一口烟,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老梁哥,”他转向一旁满脸悲戚与感激的梁老汉,“这些粮食和一部分武器,留给乡亲们。多余的粮食,一定要藏好,藏严实了。鬼子吃了亏,很可能回来报复。”
梁老汉浑浊的老眼含着泪花,连连作揖:“谢谢,谢谢老弟啊!你们是俺们乡亲们的大恩人啊!”
悟道摆摆手,目光重新投向李涛和赵卓,声音低沉,这一仗,我们赢了,但也打醒了我们。大别山虽好,却不是我们的根。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抗日队伍。再这样下去,我们这点人马,迟早会被鬼子一口口吃掉。”
赵卓叹了口气:“是啊,补给无法满足,伤员安置更是大问题。没有稳固的根据地,我们就是浮萍。”
悟道将烟头摁灭在泥土里,眼神变得坚定:“我想好了,带大家回蚌埠,回咱们的藏兵洞!在哪里都是打鬼子,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门口打?怀远、蚌埠,哪条路近,哪条河能蹚,哪个山头能藏人,咱们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在那里,我们不仅能更好地打击敌人,也能保护家乡的父老乡亲!”
赵卓闻言,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头:“回蚌埠?我没意见!早就想杀回去了!可是……这一路上,鬼子、伪军的哨卡、炮楼密得像蜘蛛网,咱们这些长枪短炮的,怎么带过去?大摇大摆地走,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众人再次陷入沉默。长途奔袭,携带大量武器弹药,目标太大,风险极高。
一直沉默寡言,像影子般跟在黑宸身边的鸿儿,此刻却目光闪烁,突然开口道:“爷爷,我有个想法。”
几人同时看向他。鸿儿虽然年轻,但身手矫捷,心思缜密,往往能出其不意。
鸿儿啊你说。”悟道示意他继续。
与其带着重武器成为累赘,不如……把它们全部留给梁爷爷他们。”鸿儿语出惊人,“一来,可以武装村民,让他们有自保之力,应对可能的报复;二来,我们轻装上阵,只带便于隐蔽的短枪、手雷和少量干粮。咱们化整为零,扮作流民、商贩,一路走,一路瞅准机会干他娘的一票!抢鬼子的补给,用敌人的弹药打敌人!这样,鬼子就像没头苍蝇,永远摸不清我们的动向!”
这个提议大胆而冒险,此刻的鸿儿带着强烈的狠辣与决绝。赵卓猛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不同意!”
悟道愣了愣,看向他:“赵卓,说说你的理由。”
赵卓脸上满是忧虑,他指着远处正在帮忙安置伤员的村民,激动地说:“鸿儿的办法,听起来解气!可是,我们一路杀,一路抢,是痛快了!但我们走了之后呢?鬼子、伪军难道是吃素的?他们找不到我们,肯定会把怒火撒在当地老百姓头上!到时候,多少无辜的村庄会因为我们而血流成河?那我们和祸害百姓的土匪,又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鸿儿也沉默了,他只考虑了战术,却忽略了这最残酷的后果。复仇的火焰不能以百姓的鲜血为代价。
现场的气氛再次凝固。一直低头沉思的启程,此刻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平时话不多,但每每开口,总能切中要害。
爹,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启程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悟道鼓励地看着他:“程儿,你说说看。”
启程整理了一下思绪,清晰地说道:“我们不能 无差别地袭击鬼子,给百姓招祸。但我们可以……‘借刀杀人’,或者说,‘驱狼斗虎’。”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我们每到一地,先不动声色地打听清楚,附近有没有那种专门祸害老百姓、恶贯满盈的土匪。如果没有,我们宁可放过鬼子的据点,也不轻易动手,避免牵连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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