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怀远东山的轮廓浸得愈发深邃。暮风卷着松涛,掠过修真寺的飞檐翘角,檐下铜铃轻响,却压不住殿内丝丝缕缕渗出的凝重,如蛛网般缠在青砖黛瓦间。
鸿儿攥着悟道师伯亲笔手书的信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微微发颤。信纸边角被山风卷得翻卷,上面的字迹遒劲如铁,每一笔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仿佛要冲破纸页。他脚步匆匆穿过青石庭院,石板缝隙里滋长的青苔沾了暮色的湿气,踩上去滑腻腻的,却丝毫没绊住他的脚步,只听得布鞋与青石相触的急促声响,在寂静的寺院里格外清晰。
修真寺大雄宝殿内,香烛缭绕,檀木的醇厚香气混着山间草木的清冽,在殿宇间弥漫流转。悟尽师祖端坐在蒲团上,一身灰色僧袍洗得发白,却浆洗得板正挺括,不见半分邋遢。他年过七旬,须发皆白如霜,眼角的皱纹如沟壑般深刻,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宛若寒星坠潭,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与伪装。
“师祖,悟道爷爷有信送来。”鸿儿快步走到蒲团前,躬身将信笺递上,声音里带着赶路的喘息,胸口微微起伏。
悟尽缓缓睁眼,接过信笺的手指骨节分明,虽布满老茧,却稳如磐石,不见半分颤巍。他目光扫过信上字迹,起初平静的神色渐渐凝起霜雪,眉头越皱越紧,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骤然沉了下来,宛若乌云压顶。殿内的烛火仿佛也感受到这份迫人的威压,火苗簌簌摇曳,将他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拉得忽长忽短,平添几分肃穆。
“孽障!倭寇狼子野心,”悟尽低喝一声,语气里满是震怒,信笺被他捏得微微发皱,边缘泛起褶皱。他抬眼看向鸿儿,眼神锐利如刀,直刺人心:“鸿儿,原来如此:那小泉惠子丫头,竟是北辰一刀流的弟子!几年前你们将她押送我这道观,本想以中原道家文化教化于她,让她认清日本军国主义的豺狼本性,回头是岸。这两年观她表面中规中矩,潜心修行,我本还想着,是时候传授她一些粗浅的中原武学,以示接纳。可谁知,她竟是野性难驯,贼心不死!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两年她数次想趁机溜下山去,都被我察觉规劝,如今看来,倒是我姑息养奸了!”
鸿儿心头轰然一震,如遭雷击。当年之所以留小泉惠子一命,便是悟道爷爷知晓她是启军的爱人,两人还育有一子被关东军扣押东北,想着让她潜心悔过,待时机成熟,便将她的儿子从东北接回,让其母子团聚,以此感化于她。却从未想过,她竟毫无悔过之心,反而暗藏祸心。鸿儿攥紧拳头,沉声道:“师祖放心,待我此次见到悟道爷爷,定将此事如实禀报,绝不再姑息!”
“慧明!”悟尽扬声喊道,声音穿透殿门,越过庭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色僧衣的小和尚快步走进殿内,他约莫十四五岁,眉眼清秀,稚气未脱,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规整:“师祖,弟子在。”
“你即刻去后院,看好小泉惠子,无论她以何种理由求见,或是想要下山,都绝不能应允!”悟尽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她若下山,不仅会坏了宸儿在蚌埠的斩首行动,更会让无数武林同道陷入险境,后患无穷,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慧明心头一凛,虽不知具体缘由,却也听出师父话语中的紧迫感与严重性,郑重应道,语气里满是坚定。
“若是她问起为师,便说我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扰。”悟尽补充道,语气里多了几分谨慎,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切记,言行举止不可露半分破绽,务必将她看紧,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弟子遵命!”慧明再次躬身行礼,转身快步退了出去,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凝重,衣袂翻飞间,尽显肃穆。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余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悟尽看着鸿儿,缓缓站起身,僧袍下摆扫过蒲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走到殿门处,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星河初现,眸子深邃如夜,语气沉重:“鸿儿,事不宜迟,我们需即刻下山,分头行事。”
殊不知,就在大殿后门的廊柱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将一只白瓷茶杯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杯壁传导着殿内的每一句话,清晰地落入她耳中,一字不落。她身着一袭素雅的道袍,乌黑的长发挽成简洁的发髻,簪着一根木质发簪,平日里温婉柔和的眉眼此刻满是阴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宛若毒蛇吐信。
“闭关?哼,你这老道倒是狡猾,想断我的路?”小泉惠子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讥讽,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想要坏我的事,没那么容易!”她轻轻放下茶杯,动作轻柔,却带着几分决绝,脚步如狸猫般轻盈地退到阴影里,转瞬便消失在廊下的黑暗中,只留下那只白瓷茶杯在墙壁上残留的一丝微凉印记,很快便被夜色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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