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片锯齿叶边缘的细刺扎进掌心,古月蹙了蹙眉,却并未停下动作。他从小在山林间摸爬滚打,这些刺痛早成了家常便饭。指尖拂过叶片脉络时,还能触到晨间凝结的露水,水珠顺着指缝滑落,与溪水融为一体。
“处理刺嫩芽得小心。”古月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柄银色剪刀。这把跟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的工具,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刃上还留着上回修剪野玫瑰时沾染的暗红痕迹。他屏住呼吸,用剪刀尖端挑起刺嫩芽,小心翼翼地剪去根部和尖刺,动作轻缓而精准,仿佛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那些被剪下的硬刺坠入水中,随波漂向远处,惊起几尾游鱼,鱼尾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
切老山芹时,他手腕翻转,菜刀与案板碰撞出“哒哒哒”的节奏。刀刃掠过的地方,山芹被斜切成均匀的小段,断面渗出乳白色的汁液,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案板旁散落着几瓣切碎的野蒜,辛辣气息混着山芹清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焯水能去掉草酸。”他边说边往锅中倒入清水,撒入少许盐和食用油,看着水面腾起细密的气泡。当翠绿的茼蒿倒入锅中,菜叶在沸腾的水中舒展,不一会儿便变得色泽鲜亮,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蒸汽升腾间,他恍惚看见母亲年轻时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围裙上沾着的野菜汁液,和此刻自己衣襟上的痕迹,竟重叠成同一种颜色。
“我来帮你生火!”秦宇自告奋勇,从背包里掏出便携式气罐。金属阀门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握着打火机的手却微微发抖。火苗“噗”地窜起的瞬间,他下意识往后一缩,膝盖重重磕在青石上。但很快,他便兴奋地跳起来:“成功了!”跳跃时带起的山风卷着炊烟,在他泛红的脸颊旁缠绕,映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古月将锅稳稳架在由三块玄武岩垒成的临时灶台,指尖摩挲着铜制量勺上凹凸的刻度——这是他从沉船残骸中淘来的老物件,手柄处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当菜籽油顺着勺缘滑入锅底,琥珀色的油面泛起细小涟漪,他忽然想起祖母总说,油温要等到木筷插入时能吐出珍珠般的气泡。
“滋啦——”蛋液与热油相遇的刹那,迸溅的油花在灶台上开出转瞬即逝的金菊。古月手腕轻抖,蛋液如融化的阳光倾泻而下,表面细密的气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边缘逐渐染上焦糖色,像被夕阳吻过的云朵。他趁机将焯水后的刺嫩芽倒入锅中,这些清晨刚从百年老树上采下的嫩芽还挂着露水,翡翠色的叶片在高温下舒展蜷曲,与金黄蛋液缠绕成漩涡。
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清脆的韵律,古月随着节奏变换着翻炒角度,晨光为飞溅的油珠镶上金边。浓郁的香气裹着山野的松针味、嫩芽的清冽,还有蛋液煎熟后的醇厚,引得围观人群不自觉向前半步。几个孩童踮着脚尖张望,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连树梢的松鼠都停下啃食坚果,蹲在枝头翕动鼻子。
“小心烫!”古月话音未落,秦宇已经伸手蘸了一勺。滚烫的蛋液在指尖炸开,他疼得直跳脚,却舍不得吐掉,舌尖在口腔里快速搅动散热,眼睛却笑得眯成月牙:“这焦香混着嫩芽的清冽,比城里米其林餐厅的蛋料理还绝!”
另一边,粗陶砂锅正吞吐着乳白色的雾气。老山芹汤里的排骨经过三小时文火慢炖,骨肉几近分离,琥珀色的肉汁缓缓渗出。古月撒入现切的姜片,汤勺划开粘稠的汤面,金黄的油花如同星子般散开,山芹特有的草本香气与肉香在蒸汽中缠绵交融。清蒸柳蒿芽的白瓷盘边缘凝结着细密水珠,当滚烫的菜籽油浇在芽尖,蒸鱼豉油遇热迸发出醇厚酱香,几颗宁夏枸杞如红宝石般点缀其上,红绿白三色交相辉映。
野餐垫中央的藤编食盒缓缓展开,刺嫩芽炒鸡蛋堆成小山,焦脆的蛋边泛着蜜糖色;青花瓷碗里的老山芹汤腾起袅袅热气,碗壁的缠枝莲纹在氤氲中若隐若现;柳蒿芽整齐码放,油亮的菜身裹着晶莹酱汁。“开动!”古月的招呼声被此起彼伏的惊叹淹没,有人迫不及待舀起一勺浓汤,有人小心翼翼夹起颤巍巍的柳蒿芽,餐具碰撞声与满足的喟叹交织成最动人的乐章。
秦宇的筷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唰”一声夹起颤巍巍的刺嫩芽炒鸡蛋,金黄的蛋液裹着翡翠般的嫩芽在暮色中泛着油光。他狠狠咬下一大口,腮帮子瞬间鼓成小仓鼠,眼角却因为惊喜眯成月牙:“这鲜嫩劲儿!比学校食堂那老母鸡炖砖头好吃一万倍!”说话间碎蛋屑簌簌往下掉,他浑然不觉,干脆端起盘子往嘴里扒拉,喉结快速滚动着吞咽。
林悦捧着粗陶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她仰起头“咕嘟咕嘟”灌下老山芹汤,琥珀色的汤汁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也顾不上擦,指尖无意识地在碗沿敲击出兴奋的节奏:“这个鲜味层次!至少有三种挥发性物质在舌尖爆炸!”说着突然掏出随身小本,铅笔在纸面沙沙作响,连汤汁溅到本子上晕开墨痕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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