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笑了:“朕要是当工匠,保准饿死。搭这一个棚子,费了半天劲。”
话是这么说,可脸上是满意的笑。他看着棚子里的菜——那些被霜打过的菜,在温暖的棚子里,似乎精神了些。蔫了的叶子还蔫着,可新长出来的嫩叶,绿莹莹的,透着生机。
“明儿再看,”他说,“要是缓过来了,就还能长。”
从棚子里出来,天已经擦黑了。太监们收拾工具,萧绝和承宇在园子边的石凳上坐下。安儿累了,靠在祖父怀里,眼皮打架。
“父皇,”承宇忽然说,“今儿早朝,工部上了个折子,说京城要修排水渠。这些年雨水多,老渠堵了,一下大雨就淹。”
萧绝看着儿子:“你怎么批的?”
“儿臣批了,让工部抓紧勘测,尽快动工。”承宇顿了顿,“可预算...预算不够。户部说今年南边治水花了太多银子,修渠的钱,得慢慢筹。”
萧绝沉默了一会儿:“老百姓等不起。一下雨就淹,房子泡坏了,粮食霉了,日子怎么过?”
“儿臣知道,”承宇叹了口气,“可钱...钱是真的紧。儿臣想从内帑拨一些,可萨仁说,内帑的钱是备着应急的,不能轻易动。”
“她说的对,”萧绝说,“皇帝的内帑,是最后一道防线。不能轻易动。”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不过朕有个主意。”
“父皇请讲。”
“募捐。”萧绝缓缓说,“让京城的富商、官员捐钱修渠。捐得多的,立碑记名;捐得特别多的,赐个匾额。老百姓受了益,也会念他们的好。”
承宇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可...可那些富商,肯捐吗?”
“肯的,”萧绝说,“商人重利,也重名。花点钱,买个名声,买个官府的好感,他们算得清这笔账。至于官员...朕在位的时候,定过规矩,地方官离任,百姓可送‘万民伞’。现在不妨反过来——哪个官员捐得多,百姓给他立个‘功德碑’。”
承宇连连点头:“父皇英明。儿臣明儿就让他们拟章程。”
安儿在萧绝怀里动了动,小声说:“祖父,孙儿也想捐。”
萧绝低头看他:“你哪来的钱?”
“孙儿有压岁钱,”安儿认真地说,“都存在罐子里。孙儿愿意拿出来,修渠,让老百姓不淹水。”
萧绝心里一暖,摸摸孙子的头:“好孩子。不过你的钱,留着买糖吃。修渠的钱,让大人们出。”
“那孙儿长大了,挣了钱,再捐。”
“好,”萧绝笑了,“等你长大了,这江山就是你的了。到时候,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天色完全黑了。承宇起身告辞,萧绝送他们到宫门口。回来时,他又去看了暖棚。太监在棚子里点了盏小灯,昏黄的光从油纸里透出来,朦朦胧胧的,像颗暖洋洋的星星。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棚子里很安静,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菜静静地长着,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影子。他蹲下身,摸了摸土——土是温的,不像外头那么凉。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皇子,冬天随先帝去京郊的皇庄。皇庄里也有暖棚,比这个大,比这个气派,种的是反季节的瓜果,专供宫里。他记得自己问过先帝:为什么费这么大力气,种这些不当季的东西?
先帝说:因为皇家要有皇家的体面。别人吃不到的,皇家要吃到;别人看不到的,皇家要看到。
可现在想想,那体面有什么意思?瓜果是甜的,可吃着不踏实。不如自己种的这棚白菜萝卜,虽然普通,可每一棵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吃得安心。
他在棚子里待了很久,直到陈将军来叫他用晚膳。
晚膳后,他让陈将军搬了把椅子到棚子里。他就坐在那儿,看着菜,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油纸外的夜色浓得像墨,棚里的灯光暖得像橘。
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他掀开帘子,看见承轩提着盏灯笼走过来。
“父皇,”承轩看见他,笑了,“您还真在这儿。陈将军说您可能在棚子里,儿臣还不信。”
“进来坐。”萧绝招手。
承轩钻进棚子,把灯笼挂在棚顶的横梁上。棚里更亮了。
“您这是...在守夜?”承轩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
“不是守夜,”萧绝说,“就是坐坐。这儿暖和,安静。”
承轩四下看看:“搭得不错。儿臣小时候,也见过暖棚,在皇庄里。可没您这个...这个亲切。”
“因为这是咱们自己搭的,”萧绝说,“一竹一竿,都是亲手弄的。皇庄里那些,是工匠搭的,精致,可没感情。”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棚外有风声,细细的,像谁在远处吹笛子。
“父皇,”承轩忽然说,“儿臣今儿去兵部,看了份军报。北境那边,戎族又蠢蠢欲动了。抢了几个村子,杀了些百姓。”
萧绝心里一紧:“严重吗?”
“不算严重,小股骚扰。”承轩说,“可...可这是个苗头。戎族新换了首领,年轻,好战。儿臣担心,明年开春,会有大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