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一年十月十六日,黎明前,东京洛阳,皇宫大内。
景和帝轩辕承铉在龙榻上睁开了眼。窗外天色未明,寝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不过短短五日,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两鬓已然斑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墨染。太子薨逝的打击,如同一把钝刀,日夜切割着他的心神。那个仁弱却纯孝的嫡长子,他寄予厚望却又时常疏于关怀的储君,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被阴损的毒计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躺着,听着内侍省都知低沉的禀报。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响,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陛下,暗卫连夜审讯已有初步结果。太子妃苏氏……确不知晓具体毒计,但她已招认,当初参选太子妃乃至入选,皆因受胁迫。对方以其父前程及一桩隐秘旧事相要挟,她为保家族,不得已而为之。”
景和帝闭了闭眼,心中五味杂陈。苏婉清,那个看似温婉贤淑的女子,竟是被人强行推入东宫这漩涡中心的棋子。她的隐瞒,是罪,亦是无奈。
“钱嬷嬷……起初嘴硬,抵死不认。昨日,明珠公主殿下带回其子、媳并一双孙儿皆已遇害、尸身被弃于荒村的铁证呈于其面前后,精神崩溃,已悉数招供。”内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她承认受人指使,将一种名为‘赤阳参’的药材混入太子日常饮食汤药中。她虽不知此药与太子所服治疗风寒的‘清肺散’相冲会产生剧毒,但心中已有怀疑。指使者以她家人性命相胁,命其听令行事。接受指令的方式、埋藏药材的地点,均已交代。然,与她接头者每次皆不同,且均以黑巾蒙面,她无法辨认身份,只知对方称幕后之主为朝中显贵,能量极大。”
“此外,”内侍顿了顿,声音更低,“东宫之内,一名负责与外院传递消息的低等宫女,三日前‘失足’落井;一名负责太子寝殿外围洒扫的内侍,昨日清晨被发现在房中‘自缢’。经查,此二人死前皆有过异常举动,疑似为传递消息或行便利之内应。线索……至此中断。”
景和帝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灭口!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丝毫痕迹!对方行事之狠辣周密,令人心惊。
“还有,根据钱嬷嬷提供的零星线索及明珠公主殿下在江南的调查,基本可确认,刑部侍郎江砚臣利用其职权与人脉,在太子选妃一事中,为苏氏家族提供了关键‘帮助’,以此胁迫苏婉清就范,并将其推上太子妃之位。然……目前尚无直接证据表明,江砚臣知晓或参与了后续的毒杀阴谋。”
“够了。”景和帝缓缓坐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真相的碎片已然拼凑出大致的轮廓,虽然指向最终黑手的铁证依旧被巧妙地隐藏,但足够他做出决断了。这五日,他并非只是在悲伤,更是在布局,在等待最后的审讯结果。现在,是时候了。
“更衣,准备早朝。”
辰时正,紫宸殿。
五日罢朝后的首次大朝会,气氛空前凝重。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御阶之上那个略显佝偻却依旧威仪天成的身影上。
景和帝端坐龙椅,面容沉肃,目光扫过下方群臣,那目光不再是以往的平和,而是带着沉痛、审视,以及一丝隐而不发的雷霆之怒。许多敏锐的官员已经注意到,皇帝的精神不济,发间银丝骤增,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深沉的悲恸与寒意之中。
没有等司礼太监高唱“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景和帝直接对身旁的心腹大太监微微颔首。大太监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的绢帛,用清晰而沉缓的声音,开始宣读一道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新丧,举国同悲。太子妃苏氏,虽无大恶,然隐瞒前事,失察失告,难辞其咎。着,太子妃苏氏,于太子奉安后,移居皇陵,终身守陵,以赎其过,以伴太子于地下。东宫一应内侍、宫人,皆随同前往,侍奉左右,无诏不得返!”
旨意一出,殿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终身守陵,这等于将太子妃及其身边所有人彻底隔绝于政治中心之外,是一种极其严厉的变相囚禁。然而,以太子妃“失察”之过,此罚虽重,却在法理人情之内,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又彻底绝了某些人通过东宫内部影响朝局的念想。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皇次子瑞亲王轩辕景璋,本当为兄服‘期年之丧’,以示哀思。然,其与吏部尚书姜文之女婚期已近,于礼不合。着,瑞亲王婚期推迟一年,待太子丧期满后,再行议定!”
这道旨意看似合乎礼法,体恤兄弟之情,但结合眼下敏感时机,其深意不言自明——皇帝在敲打二皇子及其背后的联姻势力姜文!推迟婚期,即是延缓二皇子一党通过联姻进一步巩固势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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