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出狱并官复原职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江宁县的每一个角落,比之前任何谣言传得都快,都猛。百姓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的田埂、村落涌向他暂时落脚的那处小院,人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很快就将门前狭窄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水都泼不进去。他们手中提着还带着泥土的鸡蛋、新碾的米、自家园子里最新鲜的蔬菜,甚至还有妇人连夜织就的土布,眼神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由衷的敬佩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
张老汉与几位德高望重的乡老,互相搀扶着,在前排站定。张老汉手中捧着一把精心制作的万民伞,伞骨用的是结实的青竹,伞面是崭新的、厚实的靛蓝色土布,上面由村里老秀才亲手书写的清正惠民四个遒劲大字,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旁边还密密麻麻地签满了名字、按满了猩红的手印,每一个手印,都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陈大人!张老汉未语泪先流,他推开想要搀扶他的儿子,颤巍巍地,却极其郑重地向着站在台阶上的陈默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哽咽却清晰,这把伞……是咱们全县受了您活命之恩、得了您实惠的百姓,一家一户,自愿凑份子做的!不值几个钱,是咱们庄稼人的一点心意!要不是您……要不是您带着咱们搞这优化犁、堆肥法,让地里多长了庄稼;要不是您拼死跟那些天杀的抗争,洗刷了冤屈……咱们这些泥腿子,不知道还要被欺压多久,这肚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真真切切地填饱!您是咱江宁百姓的再生父母啊! 老人说着,已是泣不成声,身后众多乡亲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陈默急忙抢步下阶,双手稳稳地接过这把沉甸甸、饱含深情的万民伞,感觉重若千钧,那分量,是民心。他眼眶发热,喉头哽咽,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身上虽陈旧却干净的衣袍,向着四周黑压压的、眼巴巴望着他的百姓,深深一躬,良久才直起身,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折煞陈默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陈默何德何能,敢受大家如此厚爱!我陈默,不过是一个侥幸学了点农事皮毛的读书人,做了些分内之事,尽了本职之责!此次我能沉冤得雪,大家能重见天日,靠的是太子殿下圣明烛照,洞察万里;靠的是刑部周大人不畏强权,公正执法;靠的是咱们大明朝煌煌律法,森严如铁!陈默,只是这洪流中的一滴水,顺着水流,尽了本职而已!大家的谢意,陈默愧领,但真正的功劳,属于朝廷,属于律法,属于每一位在危难时未曾退缩、敢于站出来说话的父老乡亲!
他的话语清晰而诚恳,没有丝毫居功自傲之色,将功劳归于上苍和律法,归于每一个普通人。人群中爆发出更加热烈、持久的回应,声浪如潮,直冲云霄:太子殿下千岁!周青天!陈青天!朝廷万岁!
这时,周正在苏文清和李铁头的陪同下来到现场。看着眼前这万民拥戴、感人肺腑的场面,听着那发自内心的、山呼海啸般的呼喊,这位素来以冷面着称、见惯了官场沉浮的刑部官员,眼角也不禁微微湿润,心中感慨万千。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陈默!待众人稍稍安静,他开口道,目光欣慰地看着陈默,民心似镜,朗照乾坤;民意如秤,掂量轻重。你能得百姓如此真心爱戴,如此挽留,胜过任何锦绣文章,任何官样考评!此情此景,望你刻骨铭心,永志不忘!不忘今日百姓之热泪与期盼,亦不忘殿下破格简拔、朝廷委以重任之恩!望你永葆此赤子之心、为民之志,则前途不可限量!
下官谨记周大人教诲!陈默肃然再拜,声音坚定,如同立誓,必竭尽驽钝,穷毕生之力,钻研农技,推广良法,造福黎民,以报殿下、朝廷及天下百姓之信重!绝不敢有负今日之伞,今日之言!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暂住的小院门庭若市,仿佛成了江宁最热闹的地方。前来感谢的百姓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有人拉着他粗糙的手,反复说着感激的话,絮叨着家里的变化;有人将带来的东西悄悄放下就跑,追都追不上;更多的年轻人,则围着他和李铁头,迫切的询问着优化犁使用中的细节,堆肥翻堆的火候,眼神中充满了对知识和更美好生活的渴望,那是一种被点燃的希望之光。
陈默来者不拒,索性将搬到了县衙前那片宽敞的空地上。他站在高处,用最朴实的、带着乡土气息的语言,再次系统讲解优化农具的原理和堆肥法的要领。李铁头则带着最早那批已经成为技术骨干的农户,在一旁架起犁具,搬出沤好的肥料,进行实地操作示范。场面热烈而有序,充满了勃勃生机,与之前死气沉沉的江宁判若两地。
陈先生,趁着间隙,李铁头抹了把汗,凑近低语,脸上带着一丝隐忧,案子虽然结了,坏人也伏法了。可俺听说,那孙掌柜在府城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张县令也只是革职……俺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是还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盯着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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