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五年春的南京城,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洗得愈发清朗。秦淮河岸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漫过青石板路的边缘,顺着河岸绵延数里,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坠入澄澈的河水中,随波逐流,与岸边的垂柳相映成趣,勾勒出一派江南春日的温婉景致。城中街巷早已褪去冬日的萧瑟,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百姓们身着轻便的春衫往来穿梭,脸上带着安稳平和的笑意,尽显国泰民安的气象。
紫禁城的朱墙金瓦在春日暖阳下熠熠生辉,太和殿内庄严肃穆,鎏金的龙柱顶天立地,雕琢着繁复精美的龙纹,殿顶的藻井绘着祥云瑞兽,气势恢宏。宣德帝朱瞻基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腰间系着镶嵌着美玉的玉带,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刺绣精美,彰显着帝王的威严。他年方二十七岁,眉宇间既有少年天子的英气勃发,又透着历经朝堂历练的沉稳内敛,一双眼眸深邃明亮,扫视殿中时,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御案之上,一卷泛黄的绢帛静静铺开,正是那卷闻名朝野的《郑和航海图》。绢帛因年代久远,边缘已有些磨损,纸面微微发脆,却被妥善保管得极为洁净,上面的墨迹虽已褪去几分鲜亮,却依旧清晰可辨,细细勾勒出从大明沿海至西洋诸国的万千水路,沿途的岛屿、港口、暗礁、洋流皆标注详尽,甚至连每段航程的日月星象都有简要注解。在图纸右下角,“慢八撒”三个小字旁,还留着当年郑和亲手批注的细小字迹,记录着当地的气候特征与航行注意事项,笔锋遒劲,透着当年的赤诚与执着。
朱瞻基的指尖轻轻落在图纸上,顺着那些蜿蜒的航线缓缓划过,目光中满是思索。他自幼便在东宫听闻郑和下西洋的传奇,宫中珍藏的西洋奇珍、使臣朝拜的画卷,都让他对那片遥远的海域充满了向往。他深知,永乐年间的数次远航,不仅让大明的威仪远播四海,更缔结了无数邦交情谊,那些带着异域风情的贡物、载着善意的使臣,皆是大明仁德的见证。只是永乐帝朱棣病逝后,国丧期间诸事从简,国库也需休养生息,远航之事便被暂且搁置,这一停,便是数年光阴。
“陛下,近年西洋诸国贡使渐稀,旧有邦交日渐疏远,沿海亦有海盗滋扰,百姓通商受阻。”殿中左侧,内阁大学士杨荣缓步出列,躬身行礼,他身着深蓝色官袍,须发微白,面容清癯,声音恳切而沉稳,“太宗遗志未竟,四海归一之愿待续,臣以为,如今朝政渐稳,民生复苏,正是重启西洋远航的良机。此举既能复通邦交,安抚诸国之心,又能清剿海盗,保障通商安宁,更能彰显大明仁德,延续太宗伟业,实乃一举多得之事。”
杨荣话音刚落,工部尚书也上前一步,躬身附和:“杨大人所言极是。前番搁置远航,致使宝船厂诸多工匠闲散,宝船蒙尘,技艺渐疏。若重启远航,既可启用闲置工匠修缮宝船,传承造船技艺,又能带动木料、丝绸等诸多行业发展,于国于民皆有裨益。”
殿中其他几位重臣也纷纷颔首,虽未直言进谏,却也难掩赞同之意。朱瞻基抬眸扫视众人,心中已有了几分定数。这些年他励精图治,整顿吏治,减免赋税,百姓生活日渐富足,国库也渐渐充盈,确实已具备重启远航的基础。更重要的是,西洋贡道断绝,邦交疏远,沿海海盗猖獗,若放任不管,恐生后患,重启远航,正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之举。
他收回目光,再次落在那卷航海图上,沉吟片刻,沉声发问:“郑和何在?”
“臣在!”殿外传来一声沉稳有力的应答,声音虽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却依旧洪亮如初,穿透殿内的肃穆氛围,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话音落处,一道挺拔的身影缓步走入太和殿。来人正是郑和,他已年逾花甲,须发早已染成霜白,额间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是常年在海上历经风雨留下的痕迹,眼角的纹路也清晰可见,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但他身姿依旧笔直,不见丝毫老态龙钟,身着一身深蓝色织金官袍,衣袂整洁,步履稳健,每一步都走得从容坚定,透着常年执掌船队的威严与沉稳。
走到殿中,郑和整理衣袍,双膝跪地,恭敬行叩拜之礼:“臣郑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公公起身吧。”朱瞻基抬手示意,目光落在郑和身上,眼中带着几分敬重。眼前这位老人,一生都奉献给了航海事业,六次扬帆远航,跨越万里沧溟,历经无数艰险,却始终坚守使命,这份执着与赤诚,足以让人敬佩。
郑和缓缓起身,垂首立于殿中,静待陛下旨意。
“郑公公,皇爷爷遗愿,你可还记得?”朱瞻基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皇爷爷毕生渴望四海归一,文明共通,昔年数次遣你远航,正是为了践行此愿。如今贡道渐疏,外患渐生,皇爷爷遗志尚未完成,朕欲重启西洋远航,续通邦交,清剿海盗,彰显大明仁德,此任非你不可担之。不知你愿再领此命,驾船扬帆,远赴西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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