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土地”触感奇异。并非预想中的土壤或岩石,而是一种冰冷、略带弹性、类似某种聚合材料的暗色材质。无数巨大的龟裂痕迹纵横交错,如同干涸河床般遍布大地,裂缝深处,渗透出一种不祥的、乳白色的幽光,无声地流淌,延伸至视线的尽头,将周遭的一切蒙上一层阴森诡异的色调。
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建筑残骸四处散落,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宏伟。它们曾经可能是支撑天穹的廊柱、横跨虚空的拱顶、或者存放无尽知识的巨大书架,如今却以各种违反几何学常识的角度歪斜、断裂、甚至奇异地悬浮在半空,像是某个疯神在宣泄怒火后随意丢弃的积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和物质朽坏的气味,但更深层处,却萦绕着一种奇异的、类似臭氧又似古老羊皮纸燃烧后的静电味道,吸入肺中,带着微微的刺痛感。
天空——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没有星辰,没有日月,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缓慢流动的混沌暗色旋涡,如同浓稠的石油海洋倒悬于顶。偶尔,会有苍白或幽蓝色的光带,如同垂死巨兽神经末梢的最后抽搐,无声无息地闪过,短暂地照亮下方更加扭曲的废墟剪影。
绝对的、压垮一切的寂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仿佛都被这片死地贪婪地吞噬了,只留下一种压迫耳膜的、令人疯狂的真空感。
“玄圃碎片…”阿信靠在一块倾斜的、刻满无法解读符号的巨碑旁,忍着左腿传来的阵阵剧痛,从腰间扯下那已严重变形的便携式多谱扫描仪,双手颤抖着勉强启动。屏幕闪烁了几下,亮起微弱的光芒,发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滴滴声。“亡命跃迁…坐标完全混乱…我们居然没被彻底撕碎…湮灭在时空乱流里…真是…”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扫描仪的读数疯狂跳动,混乱不堪。“能量背景读数极端混乱…时空曲率波动极不稳定,像一团乱麻…背景辐射类型无法识别…”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技术人员发现惊人现象时的本能兴奋,但那兴奋很快被巨大的惊骇所覆盖,“…等等!这不对!”
扫描仪突然发出一连串尖锐到刺耳的鸣响!
“异常高维能量读数!不是残留的,是活跃的!遍布整个环境!这些建筑残骸…它们本身就在散发一种…一种信息扰动脉冲!”阿信的声音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猛地抬头看向凌霜和墨非,“这哪里是简单的废墟…这整个地方,这片所谓的‘玄圃’碎片,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还在运转中的…或者说已经彻底失控了的…灵识提取器和储存器!一个活着的坟墓!”
凌霜握紧了她那毫无反应、却不断传来诡异共鸣感的机械右臂,眉头紧紧锁死:“说清楚点,阿信。什么意思?”她的左臂因为承担了大部分体重而微微颤抖。
“根据《银河玄枢录》的零散记载和刚才扫描比对的模糊数据库,‘玄圃’在灵识文明鼎盛时期,被认为是他们存放整个种族‘集体灵知’的图书馆,是知识的圣殿。但这里…”阿信指着扫描仪上那些疯狂跳动、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数据,“…它的运作方式不像只是静态存放,更像是一个仍在疯狂运作的…处理场,或者说…屠宰场!这些能量读数…是记忆!庞大的、破碎的、失去约束、彻底失控的记忆回响!它们像幽灵一样塞满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而且…时空结构脆弱得可怕,布满了陷阱和褶皱,可能一步踏错就会被抛进某个孤立的时间碎片里永世循环,或者被这些狂暴的记忆流冲毁意识,变成另一个回响!”
仿佛是为了用最直观的方式印证他这番骇人听闻的结论,不远处,一片相对完整的、似乎由某种晶体构成的墙壁上,光影突然开始剧烈扭曲。几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浮现出来,它们维持着某种行走或交谈的姿态,无声地、固执地重复着某个瞬间的动作片段,脸上带着凝固的、或许是惊恐或许是焦急的表情。几秒钟后,它们又像被风吹散的烟雾般悄然消散,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极致的悲叹与绝望感,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墨非猛地捂住耳朵,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几乎要蜷缩起来:“…不止是回放…它们能感觉到我们…有的很痛苦…很恐惧…有的很…愤怒…非常非常的愤怒和…饥饿…”
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深海,迅速淹没了三人。飞船彻底报废,重伤在身,补给有限,困在一个充满时空陷阱和疯狂记忆回响、本身就是一个活体噩梦的绝地。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凌霜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尘埃和静电味道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部。她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腾的负面情绪,将恐惧和剧痛死死锁在内心深处。她是追光者号的船长,是这支小小队伍的锚和支柱。她左臂肌肉绷紧,将身体更稳地支撑起来,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两位伤痕累累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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