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意比省城来得更迟,3月的寒风依旧凛冽。
风刮过工程院大楼灰白色的外墙,发出呜呜的低鸣。
熟悉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巨大的投影屏上,复杂交织的全国交通网络图覆盖了整面墙壁,不同颜色的线条代表着铁路、公路、水运航道、航空枢纽,像一张精密而庞大的血管网络,支撑着这个东方巨人的命脉。
张宏坐在椭圆形长桌的核心位置之一。他穿着挺括的深色衬衫,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和思考要点,字迹刚劲有力。
他微微蹙着眉,听着交通部一位专家关于西部某条高原铁路选线争议的汇报,笔尖时不时勾勒几个字。
“……综上所述,考虑到冻土、生态以及长期运营维护成本,专家组认为北线方案优于南线。”
专家结束了发言。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张宏。
作为交通运输领域规划核心专家组的副组长,他的意见举足轻重。
并且,五年前张宏在125规划时的“妖孽”表现,令专家们印象深刻,至今记忆犹新。
张宏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线路图。
在他眼中,那不仅仅是简单的线条。超级工程师系统的界面无声地在他意识深处展开,淡蓝色的三维地形模型瞬间覆盖了平面图纸。
复杂的等高线、地层结构、冻土深度分布、生态脆弱区边界、历史气象灾害点……海量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几个关键的节点被系统标上了代表风险的黄色和红色光点。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沉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冻土处理成本,北线确实比南线低15%左右。
但生态影响评估,北线要穿过三江源核心缓冲区边缘,红线风险不容忽视。
而南线,”
他指向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点,“这里的断裂带活动性,系统……根据最新的地质监测数据模型推演,未来三十年发生中等规模错动的概率超过37%。
一旦发生,对铁路的破坏将是毁灭性的,远超冻土处理的成本。”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几位地质和地震专家,后者下意识地点点头,印证了他的判断。
“所以,”
张宏的手指在桌面重重一点,“我的意见是,放弃现有南北线争论。重新论证一条新路线,避开核心生态区和最高风险断裂带。
初期成本会增加,但从国家百年工程的角度看,这才是最优解。
安全、生态、长期效益,必须放在经济成本前面。”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基于强大技术支撑和前瞻视野的权威。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随即是赞同的点头。
主持会议的老院士赞许地看着他:“张副组长的意见切中要害,视野开阔。就按这个方向,请规划院牵头,联合地质、生态部门,一周内拿出新方案论证报告!”
会议持续到深夜。
当张宏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回到工程院安排的临时宿舍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悄然滑过十一点。
窗外,京城的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间只有简单家具的屋子里的寂寥。
他脱下外套,习惯性地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着妻子陈文秀几小时前发来的未读消息。
点开微信,一条文字信息跳了出来:
【文秀:星海今天在幼儿园跟同学打架了。】
短短一行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张宏强行筑起的、专注于国家蓝图的冷静外壳。
一股混杂着焦虑、心疼和自责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他几乎能想象到女儿哭红的小脸,妻子焦头烂额的样子。
他甚至顾不上换鞋,立刻拨通了视频通话请求。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漫长。
十几秒后,屏幕终于亮起,出现了陈文秀的脸。
她显然是在家里的书房,背景是堆着一些文件和书籍的书架。
灯光有些暗,映得她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淡淡的烦躁。她似乎刚洗过脸,鬓角的发丝还沾着水汽。
“还没休息?”张宏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带着关切。
“刚把星海哄睡。”陈文秀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她揉了揉眉心,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她今天……情绪不太好。”
“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受伤没?”张宏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语速加快。
“没受伤,就是推搡了几下。”陈文秀摇摇头,语气尽量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起因是小朋友说她吹牛,说爸爸是院士会造宇宙飞船。星海急了,就冲上去推了人家一把。老师处理了,也批评了对方小朋友不该乱说,星海也道了歉。对方家长也算通情达理,没追究。”
她简单几句话就把事情经过交代完了。
但张宏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出于夫妻两人长久以来的默契,他察觉到她向他隐瞒了什么。她的疲惫感,她的烦躁,都指向更深层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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