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华如练。
靖北王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照着萧煜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放下最后一封军报,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边境战事已彻底平息,北狄溃退三百里,短时间内再无犯边之力。朝堂上的风波也随着真相大白而尘埃落定,三皇子一党的余孽被肃清,牵连者众,但皇帝终究网开一面,未行大规模杀戮,只将几个主谋问斩,其余人或流放或削职,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动荡就这样悄然落幕。
“王爷,宫里的赏赐清单已经整理完毕。”老管家萧福立在门外,声音恭敬。
萧煜没有抬头,只淡淡道:“放那儿吧。”
萧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陛下赐下的黄金万两,锦缎千匹,还有东海明珠、和田美玉若干,外加京郊良田百顷...王爷看该如何处置?”
“黄金分给阵亡将士家属,锦缎送往慈幼局和养济院,田地划拨给无地流民。”萧煜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至于那些珠宝玉器,收入库房便是。”
萧福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应了一声,却仍未离开。
“还有事?”萧煜终于抬眼。
“陛下...陛下有意加封您为摄政王,总领朝政。”萧福的声音有些发颤,“圣旨三日后便到。”
烛火噼啪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煜沉默良久,久到萧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缓缓开口:“明日一早,我会亲自进宫,辞谢此封。”
“王爷!”萧福终于忍不住,“这可是摄政王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
“权力越大,枷锁越重。”萧煜打断他,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我这一生,已经背负了太多,不想再添一道枷锁。”
萧福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一揖,悄然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萧煜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扉,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银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东南角的那处院落——听雪轩。那里住着的人,曾是他最想除之而后快的敌人,也是如今他最想守护的存在。
顾青,那个从敌国而来的质子,表面温润如玉,实则锋芒暗藏。他们从互相猜忌、生死相搏,到并肩作战、生死相托,不过短短一年光景,却仿佛已走过一生那样漫长。
想起那人在战场上为他挡下的那一箭,萧煜的心口仍会隐隐作痛。若非顾青反应迅疾,以身为盾,此刻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究竟是何人?”萧煜望着那处院落,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无数次,而如今,答案似乎已不再重要。
听雪轩内,顾青同样未眠。
他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月光洒在他清俊的脸上,映出一片宁静的淡然。
手中的玉佩温润如水,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玉佩背面刻着一个“青”字,是母亲亲手所刻,笔触纤细,却深深刻入玉中,如同刻在他的心上。
明日,他该做何选择?
是留在这异国的王府,继续做他的质子,还是...
“公子,夜已深了,还不休息吗?”侍女小荷轻声问道。
顾青回神,将玉佩收入怀中,微微一笑:“这就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小荷行礼告退,院中又只剩他一人。
他缓步走向石桌,桌上放着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信是他在故国的旧部所写,告诉他国内局势已变,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若回去,不仅罪名可免,还可重获亲王之位。
这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不是吗?
从被送来靖国为质的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去,重振旗鼓,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那一箭射向萧煜的瞬间,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那一刹那,他才明白,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冷面王爷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情之一字,最是误人。”顾青轻叹一声,语气中却无半分悔意。
他收起密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心意已决。
翌日清晨,萧煜早早入宫。
御书房内,年近五旬的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萧煜,神色复杂。
“皇弟当真要辞去摄政王之位?”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你可知道,朝中多少人梦寐以求这个位置?”
萧煜抬头,目光坚定:“臣弟心意已决,望陛下成全。”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道:“是因为那个顾青吗?”
萧煜眸光微动,却没有否认。
“朕听闻你与他...”皇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走得很近。”
“顾公子于臣弟有救命之恩。”萧煜平静道,“且他在平定三皇子叛乱中功不可没。”
皇帝轻笑一声:“你倒是护着他。罢了,你既不愿接受摄政王之职,朕也不强求。但你总得为朕分忧,日后朝会,不可再借故推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