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常洛对新式学堂教学内容的设计和督学人选的询问，底下的文官们顿时都慌乱了起来。
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皇上朱常洛所说的新式学堂教学内容完全不同于现在科举制度。
新式学堂所学内容不仅多而且还比较杂乱，更关键的它还并不以传统儒家经典的《四书》《五经》等为主要内容。
随行的礼部尚书孙如游最先反应过来，他瞳孔微缩，心中翻江倒海。
作为执掌天下文教之官，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朱常洛所言的“新式学堂”意味着什么——这完全颠覆了延续千年的科举取士之制！不教《四书》《五经》，不习八股文章，反而教什么“格物”、“冶金”、“军事”，这岂非是要断天下读书人的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列谏言，却听见身旁“咚”的一声闷响。
只见沈有容这位年过六旬的福广水师总督，竟是以头触地，重重叩首。
额头与青石板碰撞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陛下！”沈有容抬起头，额前已渗出鲜血，但他浑然不顾，声音洪亮而坚定，“臣沈有容，今年六十有三，戎马一生，如今已觉精力不济。若陛下不弃，臣愿辞去福广水师总督之职，以残年余力，担此新式学堂督学之任！”
他顿了顿，眼中闪着泪光：“臣知此事关乎国运百年，非忠贞敢死之士不能担当。臣虽老迈，但一颗报国之心尚热！愿以余生，为大明的孩子们铺一条新路！”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码头上顿时一片寂静。海风猎猎，吹动沈有容花白的须发。
武将中的其他人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皇上此举乃是给武将们的一个机会。
长期以来，在大明都文贵武亲，明明都是同品级的官员，可文官却总是压着武官们一头，让所有的武官们都十分憋屈。
孙如游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臣卢象升，愿为沈老将军副手，在臣之家乡南直隶常州府，组建新式学堂收留孤儿和大明皇家新军将士子女进学！”卢象升率先反应了过来，大步上前，面向文官们按刀而立道，“新式学堂当重军事训练，臣可负责此事！”
紧接着，曹文诏、朱冕甫、贺人龙等将领齐也刷刷上前一步，手按刀柄，目光如炬地扫向文官行列，纷纷请命在其驻军所在地组建新式学堂。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谁敢反对，便要问过我们手中的刀！
颜思齐和曹变蛟二人更是直接站到了孙如游身侧，他身高八尺，满身杀气，声音低沉：“孙尚书，你有话说？”
孙如游浑身一颤。
他虽是二品大员，但眼前这些将领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尤其曹文诏、卢象升等年轻猛将，在朝中威名赫赫，连阁老都要礼让三分。
更不用说，他们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皇家新军——这支军队如今已是大明最强大的力量，而他们的忠心，只属于皇帝一人。
更关键的是这似乎正是皇上的旨意。
袁可立和毕自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意。两人都是精明人，立刻明白了形势——皇上这是铁了心要推行新学，而武将们更是全力支持。此时反对，不仅是拂逆圣意，更是与整个军方为敌。
最关键的袁可立、毕自严和卢象升等人，虽然是科举出身，可是却以务实为主，也非常重视能够富国强兵的格物之术。
明朝官员的选拔虽然也以八股文的科举制度为主，但明朝学子所学内容却也不仅仅限于《四书》、《五经》等儒家学说，他们同样也精通算术和格物之道。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出现像徐光启、孙元化、卢象升、宋应星、宋应升等这些钻研西学和格物之道的读书人。
袁可立轻咳一声，向前一步：“陛下，臣以为沈老将军德高望重，又熟悉福建民情，确是督学最佳人选。臣愿捐资协助，共成此百年大计。”
毕自严也道：“臣附议。沈将军忠勇为国，必能办好此事。”
其他文官见状，哪还敢多言？纷纷低头表示赞同。
孙如游张了张嘴，终究没敢说出反对的话。
他能感觉到，自己若敢开口，那些武将真可能当场拔刀。
他只能暗自咬牙，心中盘算着回京后再联合其他朝臣从长计议。
朱常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似的。他知道孙如游在想什么，也知道推行新学会遇到多大阻力。但此刻，有武将们的支持，有沈有容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站出来，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走到沈有容面前，亲手扶起这位老将军，又用自己的衣袖为他擦去额头的血迹。
“沈爱卿，”朱常洛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你的忠心，朕知道了。你的请求，朕准了。”
他转过身，面对百官，朗声道：“传旨：福建水师提督沈有容，加封太子少保衔，任‘大明皇家新式学堂总督学’，统领新式学堂筹建事宜。赐尚方宝剑，遇阻挠办学者，可先斩后奏！”
“另设‘学堂筹建司’，以袁可立为督办，毕自严、孙元化为副，统筹钱粮、师资、校舍等事宜。”
朱常洛顿了顿，目光扫过孙如游等文官：“礼部、国子监当全力配合。新式学堂乃我大明今后百年之大计，任何人不得阻挠。违者，以抗旨论处！”
最后四字，掷地有声。
孙如游脸色煞白，慌忙跪倒：“臣……遵旨。”
其他文官也纷纷跪地：“臣等遵旨！”
朱常洛这才点了点头，看向沈有容：“沈督学，朕给你三个月时间。三月之后，朕要看到福州第一所学堂开学。”
沈有容再次跪倒，声音坚定如铁：“臣，领旨！若办不成，臣提头来见！”
朱常洛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袁可立等人：“尔等亦要尽快落实新式学堂组建之事，不可懈怠。”
众人齐声领命，气势如虹。
待众人退下，朱常洛陷入沉思。
他深知推行新学困难重重，虽有武将支持，但文官集团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不过，他心意已决，这是大明富强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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