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车底穿过来,吹得人脚底发凉。
我忽然想起王师傅埋骨灰那天说的话:“有些东西上了车,就不会下车了。”
现在,它是不是已经在车上了?
而且……正看着我们?
车重新发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十七分。
凡子坐回副驾,一句话没说,但从他攥着安全带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能看出,他也在怕。
大嘴掐灭烟,重新挂挡,动作比之前慢了半拍,像是怕惊醒什么。
猴子缩在后座角落,抱紧双臂,牙关打颤,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吓的。
我没敢再往后看那扇隔板门——可我知道,它就在那儿,门后躺着那个女人,脸朝上,眼睛闭着,嘴角微微下垂……和我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可真的是“一模一样”吗?
没人敢提车厢里的敲击声,也没人再提艾草味。
但那种东西已经钻进了车里,像雾,像呼吸,缠在每个人的喉咙口。
我们谁都不说话,可又都竖着耳朵,听着后头有没有再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开了一段路,猴子突然开口:“唱个歌吧……太安静了。”
没人理他。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发抖:“唱个歌……不然我快疯了。”
凡子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唱歌压不住那种东西。”
“那你说怎么办?”猴子猛地拔高声音,“坐在这儿等它爬出来掐死我们?”
大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速骤增,轮胎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咯噔咯噔的响。
他咬着后槽牙:“闭嘴!都给我闭嘴!”
可越沉默,越怕。
十分钟不到,我听见自己也开始轻声哼歌——是小时候镇上庙会听来的童谣,调子荒腔走板,但至少能盖住耳朵里的死寂。
接着猴子也跟着哼,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纸片。
最后连大嘴都开了口,嗓音沙哑,唱的是《朋友》,唱到“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时,他忽然哽了一下,没再继续。
三个人轮流开车,谁也不敢睡。
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打火机的声音成了车上唯一的节奏。
车窗外,夜色浓得像墨汁,路两旁的树影连成一片黑墙,仿佛整条公路是漂在无边死海中的一叶孤舟。
我们坐在上面,不知去向,也不知能否靠岸。
天快亮时,车驶进县城。
街面冷清,只有几家早餐铺子亮着灯。
凡子说:“吃点东西,缓一缓。”我们都点头。
大嘴把车停在一家面馆门口,熄了火。
那一刻,我几乎要松一口气——至少活到了天亮。
可就在这时,一股焦糊味钻进鼻子。
“什么味?”我皱眉。
大嘴也闻到了,猛地推门下车。
我和凡子紧随其后。
刚绕到车头,就看见右前轮正冒着黑烟,轮胎边缘已经烧得发红,橡胶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燃。
“不可能!”大嘴吼了一声,扑上去翻背包找水。
猴子从后备箱翻出几瓶矿泉水,我们三人拼命往轮胎上浇,水碰到高温发出“嗤嗤”的响,腾起白汽。
足足用了六瓶水,火才彻底熄灭。
大嘴蹲在地上,手指抠着烧焦的胎纹,手在抖。
“这胎是新的。”他喃喃,“上路前我亲手检查过,气压、磨损、钢丝层……全没问题。”他抬头看我们,眼神发直,“没人动过这车,它怎么会自己烧起来?”
没人回答。
凡子盯着那烧毁的轮胎,脸色铁青。
他忽然弯腰,伸手摸了摸轮毂内侧,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尖沾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
他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捻了捻,凑到鼻前轻轻一嗅。
我看见他瞳孔猛地一缩。
“……又是艾草。”他低声说。
我浑身一凉。
不是巧合了。
从山路上的“夺命刹”,到车厢里的敲击声,再到这凭空起火的轮胎……每一步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走。
我们以为是在送尸体,可也许,从上车那一刻起,就是它在送我们。
大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换上备胎。
二十分钟后,车重新上路。
这一路,谁都没再提吃饭的事,也没人再唱歌。
车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短促、紧绷,像随时会断。
终于,在早上七点零三分,我们抵达了县城殡仪馆。
张阿八已经在门口等着,穿一身黑夹克,脸色阴沉。
他没问轮胎的事,只说:“赶紧把人送进去,冰柜只剩两个空位,新来的那具男尸马上也要到。”
我们三人合力把担架从后厢抬出。
凡子走在最前面,我居中,大嘴断后。
走廊灯光惨白,照在裹尸袋上,泛着青灰的光。
三道铁箍还在,封条完好,没人动过。
可当我们将担架推进停尸房,准备往冰柜里挪时——
凡子突然僵住了。
“等等。”他声音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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