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暖阁坦诚之后,长春宫表面一切如旧。李晓晓依旧是那个需要宫人小心哄着、时不时闹着要吃点心的“傻”公主。只是,皇帝李珩来的次数,在无人注意时,悄然增多了几分。
他不再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偶尔会在批阅奏折间歇,信步走来,状似无意地与她“闲聊”几句。有时是问问她近日做了什么“梦”,有时是提及御花园哪株花开得正好,更多的,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她摆弄那些幼稚的玩具,眼神却飘向远方,仿佛在透过她,思考着某些沉重至极的问题。
李晓晓心知肚明,这是李珩在观察,在评估,在消化她那套“仙人点化”的说辞,并权衡着如何使用她这把突然变得锋利的“双刃剑”。她乐得配合,扮演好一个时而懵懂、时而因“梦境”而流露出些许不凡的妹妹角色,耐心等待着机会。
机会很快便来了。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闷雷隐隐。李珩脚步匆匆地踏入长春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比窗外的天色还要沉上几分。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先逗弄一下“傻妹妹”,而是直接挥退了左右,只留下大太监福安在远处垂手侍立。
暖阁内只剩下兄妹二人……以及那无声弥漫的凝重。
李晓晓正拿着一支彩笔在纸上胡乱涂鸦,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她抬起头,眨着“天真”的眼睛:“哥哥,不开心?谁惹你生气了?晓晓帮你打他!”说着还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李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却很快消散。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沙哑:“无人惹朕生气。是江南……出了大事。”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试探什么,目光落在李晓晓脸上,留意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江南?”李晓晓歪着头,努力回忆着这个地理名词,“是……有很多甜甜的糯米糕和漂亮丝绸的地方吗?”她刻意引导着话题,展现一个“吃货”和“爱美”公主该有的关注点。
李珩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她那张涂得乱七八糟的画看了一眼,又放下。“是啊,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但现在,那里下了很久很久的暴雨,河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农田和房屋……很多百姓失去了家园,没有饭吃,甚至可能……会生病,会死去。”
他说得很慢,尽量用简单直白的语言描述,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李晓晓的眼睛。他在观察,这个“醒来”的妹妹,对民生疾苦,会有什么反应。
李晓晓手中的彩笔顿住了。她脸上的“天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怔忪和……恐惧?不是伪装,而是源自现代灵魂对大型自然灾害本能的敬畏,以及对古代社会抗灾能力薄弱的深切认知。水患之后,往往伴随着饥荒和瘟疫,那将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淹死了……很多人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真实的惊惧,“没有房子住,没有东西吃……还会生病……”她喃喃着,眼神有些发散,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或……“梦境”。
李珩心中一动,追问道:“晓晓可是……梦到过类似的情景?”
李晓晓猛地回过神来,用力点了点头,小手抓住了李珩的衣袖,像是寻求安慰,又像是急于倾诉:“嗯!晓晓昨晚做了好可怕的梦!梦里也是好大的水,到处都是哭喊声……有人躺在脏兮兮的水里发烧,还有人……为了抢一点点吃的打架……”她描述的,正是历史上无数次灾荒中常见的惨状。
李珩的脸色更加凝重。他并不全然相信什么托梦,但李晓晓此刻流露出的惊惧不似作伪,而她描述的景象,与八百里加急奏报中隐晦提及的混乱局面,竟有几分吻合。
“那……梦里可有解决之法?”他压下心中的惊疑,顺着她的话问,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李晓晓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眉头紧锁,断断续续地说道:“梦里……好像有个白胡子老爷爷……他说……光等着发粮食不行,人会懒,会乱……要让他们……干活?对,干活!修堤坝,清淤泥,用自己的力气换粮食和钱……”
“以工代赈?”李珩眼中精光一闪。这个概念并非完全陌生,历史上偶有贤臣提出类似想法,但往往因执行复杂或触动地方利益而难以推行。从一个“梦境”中听到,让他感到无比奇异。
“还有……老爷爷说,水脏,死了的动物泡在水里,会生出看不见的‘小虫子’,让人生病……要把生病的人隔开住,喝烧开的水,撒石灰……对,石灰!还要挖坑集中处理……污秽之物……”她努力搜刮着现代防疫知识,并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近乎巫医般的语言包装起来。
搭建临时隔离区、注意饮用水安全、消毒、管理粪便……这些在现代看来基础的公共卫生措施,在此刻的李珩听来,既匪夷所思,又隐隐觉得蕴含着某种道理。太医署的奏报中也提及,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却从未有过如此系统、看似可行的预防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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