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府,朱门深锁,石狮威严。与太医院义诊棚前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沉淀了数代权贵的肃穆与压抑。喜来乐并未带大队人马,只身带着王凌云,手持钱禄画押的口供,径直来到府门前。
门房见是近日风头无两的喜院判,不敢怠慢,却也未立刻通传,只是赔笑拖延。喜来乐并不急躁,负手立于阶前,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座恢宏的府邸,仿佛在欣赏一处寻常景观。
消息很快传到内堂。武定侯郭勋正与几个清客幕僚商议此事,闻报喜来乐竟敢亲自上门,先是愕然,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带了多少人?”
“回侯爷,只有一名随从。”
“好胆色!”郭勋冷笑一声,“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让他进来!本国公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片刻后,喜来乐被引入侯府花厅。厅内陈设奢华,古玩字画琳琅满目,郭勋端坐主位,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慢悠悠地品着茶,几个幕僚分坐两侧,眼神各异。
“喜院判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郭勋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淡漠。
喜来乐拱手一礼,不卑不亢:“下官冒昧来访,乃是为了一桩险些酿成大祸的案子,特来向侯爷求证。”
“哦?什么案子,竟劳动喜院判亲自过问?”郭勋故作不知。
喜来乐从袖中取出那份口供,并未直接呈上,而是朗声道:“今日有一钱姓父子,受人指使,以虎狼之药制造假死之症,前往太医院构陷下官。幸得陛下庇佑,祖宗显灵,下官侥幸识破,并拿到指使之人的口供。据其所言,幕后主使,乃是贵府郭琮世子。”
他话音平稳,却字字清晰,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厅内气氛瞬间一凝。一个幕僚猛地一拍桌子:“放肆!喜来乐,你竟敢污蔑侯府世子!可知该当何罪?!”
另一人也帮腔道:“空口无凭,仅凭一介刁民攀咬,就想给世子定罪?简直笑话!”
郭勋抬手,制止了幕僚的呵斥,脸上看不出喜怒:“喜院判,琮儿年轻气盛,前日与你有些口角,或许言语不当。但你若仅凭此就认定他指使人构陷朝廷命官,未免太过武断。这等刁民,为了脱罪或是讹诈,胡乱攀咬贵人,也是常有之事。这份口供,做不得数。”
他轻描淡写,便将事情定性为“口角”和“刁民攀咬”。
喜来乐似乎早有所料,并未争辩口供真伪,而是话锋一转:“侯爷所言极是,单凭口供,确实难以定论。不过,下官此来,并非为了定谁的罪,而是想与侯爷探讨一下……那钱老者所中之‘毒’。”
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缓缓道:“此毒颇为奇特,并非砒霜、鸩酒之类立时毙命之物,而是以‘洋金花’为主,辅以几种刺激性草药,精心调配而成。用量稍有偏差,便不是假死,而是真亡。调配此毒者,必然深谙药性,且心思缜密,非寻常江湖郎中所能为。”
他顿了顿,看向郭勋,意味深长地道:“据下官所知,贵府似乎供养着一位来自南疆、精于用毒的‘客卿’?尤其擅长以洋金花配制各类……奇药。不知此人近来可还安好?”
郭勋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喜来乐怎么会知道府中秘养毒客之事?此事极为隐秘!
喜来乐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施压,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医者的严谨:“洋金花,又名曼陀罗,其花、叶、籽皆有毒,尤以籽为最。性温,味辛,有大毒。归心、肺、脾经。主要功效为平喘止咳,麻醉止痛,止痉。但过量使用,可致人烦躁不安、谵妄、幻觉、意识模糊、瞳孔散大、心率加快、乃至呼吸中枢麻痹而死。《本草纲目》有载:‘八月采此花,七月采火麻子花,阴干,等分为末,热酒调服三钱,少顷昏昏如醉……’”
他开始引经据典,详细阐述洋金花的药性、毒性、用法、用量、中毒症状,如同在讲授一堂药理课。但其言辞之间,却将钱老者所中之毒的特征,与洋金花的药性一一对应,丝丝入扣。
“……故此,调配此毒,需对洋金花采收时节、炮制方法、配伍禁忌了如指掌。用量需精确到‘钱’甚至‘分’,多一分则立毙,少一分则无效。更要懂得如何用其他药物激发其性,制造出类似‘真心痛’的假象……如此手段,非药性大家不能为也。”喜来乐最后总结道,目光再次落回郭勋身上,仿佛在问,“侯爷,您府上这位客卿,手段如何?”
厅内鸦雀无声。那几个幕僚面面相觑,他们不通医理,但听喜来乐分析得头头是道,将用毒过程剖析得如此透彻,心中也不禁发毛。
郭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喜来乐这番“药理攻心”,比直接拿出口供更加厉害!他避开口供真伪的纠缠,直接从专业角度切入,点明了用毒者的高超技艺和身份特征,这几乎是指着鼻子说“就是你府上那个毒客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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