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姑娘诶!”摊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三百?三百连这碗上的画片都买不着!是三万!这可是正经的明中期官窑!”
“三万?太贵了!”佳佳惊呼。
“贵?”摊主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美女,您去琉璃厂问问,这成色的成化官窑,没十万您连看都看不着!我这是缘分价!看您二位有缘,又是行家(他故意捧我们),这样,两万八!不能再低了!”
这时,旁边凑过来一个看热闹的大爷,拿着放大镜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对摊主说:“老板,这碗我看有一眼,一万五行不行?”
摊主连连摆手:“老爷子,您别开玩笑了,成本都不够。”但他眼神却瞟向我们,施加压力。
佳佳有点犹豫了,看着我,眼神里写着“好像是个漏?”这种氛围,正是摊主精心营造的——通过高报价建立价值感,通过讲述“稀缺来源”增加可信度,通过“有缘人”、“行家”等奉承话满足虚荣心,再通过“旁人询价”制造紧迫感。一系列组合拳下来,很容易让买家产生“再不买就没了”、“捡到便宜了”的错觉,贪念一起,理性就容易退居二线
我想起慕容婉的告诫:“地摊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官窑’都是故事。真要那么好捡漏,专家都下岗了。”我拉了下佳佳,对摊主笑笑:“我们再看看,谢谢老板。”便拉着她走开了。
走出去一段,还能听到摊主在后面喊:“哎,二位,价格好商量嘛!一万八!一万五行不行?一万,五千……交个朋友!”
佳佳吐吐舌头:“我的妈呀,从三万到五千,这价格也太虚了!”
“这就是潘家园。”我说,“故事动人,价格浮动更大。最后可能 80 元就买了,你得时刻提醒自己,我们是来感受氛围的,不是来‘捡国宝’的。”
第二幕: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与权威的陷阱
与“故事大王”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类店主。他们通常拥有相对固定的店铺,或是在市场角落里一个不那么起眼、却可能更“有料”的摊位。这类人的做派,截然不同,专攻那些自诩有些见识、追求“品味”和“稀缺性”的玩家。
我们走进一家看起来颇为古雅的店铺,店内光线柔和,播放着古琴曲。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深色香云纱中式褂子的店主,正坐在一把明式圈椅上,悠闲地盘玩着一对硕大、纹路深邃、已盘得通红玉化、泛着琥珀光泽的“四棱狮子头”核桃。他拇指上戴着一枚翠色浓阳正和、水头极足的帝王绿翡翠扳指,身旁的小几上放着一把小巧精致、包浆浑厚的黄花梨小品壶,壶口冒着丝丝茶香。他眼皮微耷,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们进来只是略抬了下眼,并未起身招呼。
这种“范儿”一下子就镇住了佳佳。她小声说:“这老板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示意她看看。佳佳鼓起勇气,指着博古架上一块看似白润的玉牌问道:“老板,请问这个玉牌是什么料子的?”
老板慢悠悠地停下盘核桃的手,抬眼瞥了一下,淡淡地说:“青海料,机雕工,没什么意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定。
佳佳有些讪讪,又指着一个粉彩小瓶问:“那这个瓶子呢?”
“新仿的,釉光太亮,火气没退。”他端起小茶壶抿了一口,不再多看。
连续两次被否定,佳佳有些尴尬,也有些不服气,但更多的是对老板“专业”和“高眼光”的认可。这时,老板才仿佛不经意地看向我们,语气依然平淡:“想看点老的?有点意思的?”
我们连忙点头。
他放下核桃,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柜台后,从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用明黄色团龙纹织锦缎小心翼翼包裹的小包袱。那缎子一看就质地考究,金丝银线,熠熠生辉。他将其放在铺着毡子的桌面上,动作轻柔地、一层层地打开。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仪式感和期待感。
最后,露出一枚田黄石素方章。石料温润通透,色泽金黄,肌理内蕴萝卜丝纹,看起来极为可人。
老板用镊子轻轻夹起,放在一个黑色丝绒垫上,这才缓缓开口,语调依然不高,却带着一种讲述往事般的沉稳:“这东西,有些年头了。早年间,一位老先生让给我的。他祖上在福州做过官,这是当年当地艺人孝敬的。正经的寿山田黄,你看这‘皮’,这‘丝’,这手感。”他轻轻摩挲着印章,“现在这种料子,很少了。我也是看你们年轻人有眼缘,不然,不舍得拿出来。”
他并没有编造离奇的故事,但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专业”、“稀缺”和“惜售”的气场,比夸张的故事更具杀伤力。他成功地在我们心中树立了权威,并抛出了“缘分”和“稀缺”的钩子。如果真是痴迷此道的玩家,很可能就在这种氛围下,心甘情愿地出高价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