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如残魂般在山间游荡,被夜风一卷,便撕成缕缕残絮。我咳出一口血,腥咸在舌根炸开,喉头滚烫,像是吞了烧红的铁砂。地面冷硬如铁,硌着膝盖,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骨深处的剧痛,仿佛有钝刀在胸腔里来回切割。眼前只有几根焦黑的枯草,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大地最后的呜咽。
我撑起手臂,想站起来,可肌肉一颤,整条胳膊便软了下去,整个人重重砸回地上。尘土扬起,钻进伤口,火辣辣地疼。太阳纹贴着脊背发烫,那是阳炎真气最后的余温,可它刚从经脉中升起,就被识海中翻涌的震荡一口吞没。神瞳耗尽,识海如碎湖,每动一念,都像有千万根针在脑中搅动。
可我不能倒。
苏瑶的气息在东边,微弱得几乎断绝,像风中残烛。而情蛊的波动却越来越强,顺着血脉爬行,如毒蛇盘绕心口,冰冷滑腻。我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没逃,也没等我。她把情蛊反向催动,将母蛊投入水源。那水是魔宗弟子每日必饮的活命泉,如今却成了疯魔的引信。
一个喝下,便如中邪;两个相视,便撕咬成仇。情蛊不只控一人,它借血缘、气息、情绪蔓延,如瘟疫般扩散。一人疯,十人乱,百人成兽。整座山坳,已成炼狱。
远处惨叫此起彼伏,不似痛呼,倒像是笑声与哭嚎的杂糅,扭曲得不成人声。有人跪地狂笑,有人抱着头撞石,有人撕扯自己皮肉,嘴里喊着“娘”,声音凄厉如鬼。那是魔宗的水源地,山坳深处,本是清泉汩汩,如今却泛着黑气,水面浮着血沫,像煮沸的毒汤。
我咬牙,将残存的阳炎真气一点点压入经脉。真气如细流,在断裂的脉络中艰难穿行。我拖着身子往前爬,膝盖早已磨破,血肉黏在碎石上,每挪一寸,都像在刀尖上碾过。身后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蜿蜒如蛇,染了枯草,浸了泥土。
终于,我爬到山口,伏在地上,喘息着往里看。
水池边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有的头颅碎裂,脑浆溅在石上;有的手臂被生生撕下,断口参差如兽啃;还有两人正死死纠缠,牙齿深深陷进对方脖颈,鲜血喷涌如泉,染红了半片地面。他们眼珠翻白,嘴角咧到耳根,脸上竟带着笑——那是情蛊操控下的极致癫狂。
再往里,苏瑶跪在她母亲身侧,头低垂着,肩膀剧烈颤抖。她母亲躺在地上,脸色青灰,嘴唇发紫,胸口毫无起伏。一缕黑气从她七窍中缓缓逸出,又被夜风卷散。苏瑶手中捏着一枚淡青色的药丸,指尖发颤,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她不敢。
她知道,那解药一旦服下,情蛊便会彻底熄灭。可母体若已断气,解药便成了最后的确认——她亲手确认母亲的死亡。
我爬过去,膝盖在石地上摩擦,血肉模糊,疼得我几乎昏厥。到了她身后,我没说话,只缓缓睁开神瞳。金光自眉心射出,如月华垂落,照进那具冰冷的躯体。
经脉之中,密布黑丝,如蛛网般缠绕心脉,层层叠叠,早已深入脏腑。情蛊不是自然毒发,而是被人从内部引爆——母核炸裂,反噬宿主。心脉寸断,生机尽绝。
救不活了。
我抬手,指尖凝聚阳炎真气,一缕赤金之火顺着经脉探入。真气触到黑丝,发出“嗤嗤”声响,黑烟腾起,空气中弥漫着腐肉般的恶臭。我咬牙撑着,不敢停歇。不能让蛊毒扩散,至少……让她走的时候,魂魄清净,不留污秽。
苏瑶终于抬头,眼睛红得像浸过血。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那一眼里,有绝望,有悔恨,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泪,滚落脸颊。
我摇头:“晚了。”
她忽然笑了,笑得极轻,极冷,眼泪却如决堤般涌出。她将解药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发白,仿佛要将它捏碎。片刻后,她缓缓松开手,将药丸收回怀中,伸手,轻轻合上母亲的眼睛。
“她走之前,说想看看我穿蓝裙子的样子。”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我换了,她没看见。”
我没说话,只觉胸口压着千钧巨石。
她抬头看我,眼神空洞如枯井:“我让她死的,对不对?我用她的命,换了那些人的疯。”
“不是你。”我低声说,“是赵天霸。”
话音未落,远处骤然响起一声怒吼,如雷霆炸裂,震得山谷嗡鸣。
“苏柔!你废物!连个人都杀不了!”
雾中,一道身影踏步而出。赵天霸,脸色铁青,左手紧握一枚黑纹令符,眼中杀意如刀。他身后,苏柔踉跄跟来,脸色惨白如纸,眼眶布满血丝,像是刚从地狱爬出。她扑到母亲尸身旁,跪下,颤抖的手抚上那张冰冷的脸。
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她浑身一僵,仿佛被雷击中。
然后,她缓缓抬头,看向赵天霸。
“是你。”她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你说……只要我杀了萧羽,就能救她……可你让我亲手……亲手……”
她说不下去,喉咙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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