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斜斜扎在沈府花园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银芒,顺着瓦檐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溪流,映着廊下摇晃的铜铃残影。风从雕花廊柱间穿过,卷着星野花特有的淡香,扑在陆野脸上,像极了沈星指尖曾有的温度,让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蹲在 “胭脂雪” 月季旁,指尖悬在那朵将开未开的花苞上,却迟迟不敢触碰。花瓣边缘泛着极淡的紫晕,是星野花气息浸染的痕迹 —— 这是他三天前刻意留在花田的气息,本想以此为界,提醒自己不要再靠近沈星,可此刻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却像藤蔓般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三天前的梦境还清晰如昨。
他躺在城郊平房的硬板床上,窗外是连绵的雨声,耳边突然响起童谣,调子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线:“镜湖月,照花眠,忘了归期忘了年……” 不是以往飘渺的幻影,而是真切的、带着江南湿意的女声,就贴在他耳边,呼吸拂过耳廓,凉得让他打颤。
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跪在沈府花园的星野花田里,双手深深插进泥土,掌心的红印烫得惊人,像是要烧穿皮肤。那株被他刻意移栽到角落的星野花,正朝着他的方向低垂花瓣,花茎上的银纹闪烁,如同在叩拜种忆者的血脉。
他认得那声音,是沈星。
可他不能回应。
自从第八次轮回失败后,时间就像根绷到极致的琴弦,每一次呼吸都怕引发断裂。他清晰记得上一轮的结局:他冲进高宇砸毁花园的现场,将星野花护在身后,铁棍砸在肋骨上的脆响、鲜血浸透衣衫的温热、沈星哭喊着扑过来的模样,最后是意识消散前,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轨迹偏移率 1.2%,记忆剥离程序启动。”
再睁眼时,阳光正好,沈星穿着米白外套站在月季前拍照,鬓角碎发随动作轻扬,笑得像初春解冻的湖面。一切可以重来,可他却在假山后躲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沈星离开,才敢出来抚摸被风吹折的花茎。
他怕了。
第一次轮回,他忘了阿毛是怎么从排水沟里救回来的,只记得毛茸茸的爪子拍在脸上的触感;第二次,他忘了母亲去世那天的天气,只残留着掌心的凉意;第三次,他忘了在孤儿院哭到天亮的理由,只记得童谣的片段;而第七次轮回,他看着沈星站在病床前,手里拿着铜纽扣,却叫不出她的名字,只能笨拙地问:“你是谁?”
那种遗忘不是失忆,是灵魂被生生剜去痕迹的剧痛。他能感觉到沈星眼里的失望,却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 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失望。现在,轨迹偏移率已经升到 3.7%,系统警告的刺痛感每天都会在脑海里响起,他不敢再靠近沈星,怕下一次醒来,连 “想见她” 这份执念都会被抹掉。
所以他逃了。
他向沈府管家请了长假,搬出园丁房,住进城郊一间漏雨的平房。每天清晨五点去街角修车铺打零工,满手油污能暂时掩盖掌心红印的灼痛;晚上坐在门槛上抽烟,听远处电台放着老旧的情歌,刻意避开所有与沈家有关的街道,甚至不敢看镜湖的方向。
可命运从不会因退缩而仁慈。
“你最近很不对劲。”
冷不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野握着扳手的手猛地一紧,机油溅在裤腿上,留下深色的印子。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高宇,那股带着蛊虫气息的冷香,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高宇拎着一瓶酒,在他身边坐下,瓶身碰撞门槛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你以前看见我就像看见鬼,现在倒好,连躲都懒得躲了。” 他拧开酒瓶,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气散开,“是不是记起来了?记起上一轮你怎么保护沈星,又怎么被系统抹掉记忆的?”
陆野没抬头,继续拧着自行车的链条:“我挺好,不用你操心。”
“骗鬼呢。” 高宇冷笑,指尖划过手腕上淡淡的蛊印,“你以为躲就能有用?轨迹偏移率已经 3.7% 了,心宁境的浮光层开始松动,无面影已经开始失控,昨天城东有个老太太被无面影缠上,差点跳湖。”
陆野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以为你躲着沈星,她就能安全?” 高宇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高父要的是双星血脉,你躲着她,只会让高父更容易得手。而且……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我也被蛊虫控制着,高父让我监视你,可我不想死。”
陆野终于抬眼:“你想干什么?”
“合作。” 高宇将酒瓶递给他,“你护着沈星,我给你提供高父的情报。我们都想活下去,不是吗?”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轻、稳,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像是沈星弹奏《星野调》时的节拍。陆野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掌心的红印突然发烫,刺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人影走近,撑着一把青瓷纹油纸伞,伞沿垂落的雨珠串成帘幕,映出伞下半张脸 —— 眉如远山,唇色浅淡,正是沈星。她站在雨中,目光穿过雨帘落在他身上,没有责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清醒,像看透了他所有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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