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碎的,落在镜湖边缘的青石板上,一滴叠着一滴,敲出古老钟摆般的节拍。湿冷的风卷着湖水的腥气掠过码头,将沈星的发梢粘在颊边,冰凉的触感像极了童年时母亲指尖的温度。
她跪坐在废弃码头的锈铁桩旁,牛仔裤膝盖处浸满泥水,却浑然不觉。双手紧紧攥着那本牛皮封面的琴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指甲嵌进掌心都没察觉疼痛。这本琴谱跟着她辗转了十八年,从寄养家庭的行李箱底,到大学宿舍的书架角落,纸页早已被岁月浸得泛黄发脆,边角还留着少年时不慎打翻烛台的焦黑印记 —— 唯有扉页上那行钢笔字,像是被某种力量护佑着,依旧清晰如新:
“星野开时,镜湖有信。”
沈星的指尖轻轻划过这八个字,墨迹的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温度。她曾以为这只是母亲留下的谜语,是指引她找到镜湖的线索。就像小时候翻遍词典查 “星野” 的含义,对着地图在北方标注出无数个带 “镜” 字的湖泊,却从未想过,这行字里藏着的,是足以撕裂时空的秘密。
夜风突然转急,卷起湖面的涟漪层层扩散。沈星下意识地抬头,恰好看见天上的北斗星轨与水底隐约浮现的纹路完美重合,像是有人在天地间拉了道无形的连线。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听见了 ——
歌声。
不是从耳畔传来,也不是风的错觉,而是从骨血深处浮起来的旋律。微弱、断续,像蒙着一层水雾,却带着勾魂摄魄的牵引力。那是她三岁时就刻在记忆里的调子,是母亲哄她睡觉时哼的摇篮曲,也是陆野在孤儿院的病床上反复低语的片段,更是阿毛每次听到就会竖起耳朵的神秘音符。
但这一次,它不再残缺。
旋律像破土的嫩芽,在血脉里缓缓舒展,每个音符都带着震颤的力量。沈星的手背突然发烫,那枚与陆野红印相契的胎记像是被点燃的火种,热度顺着血管蔓延至心脏。她下意识地松开琴谱,指尖刚一离开纸面,泛黄的纸页便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卷着,最终停在最后一页 —— 那本该是空白的地方,竟有淡蓝色的墨迹正缓缓浮现,像是被湖水浸泡后苏醒的秘密,一笔一划,娟秀却颤抖,分明是母亲的笔迹。
与此同时,那段完整的旋律终于凝成清晰的歌词,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月弯弯,照花田,
星落下,人未眠。
一朵花开两世缘,
半片魂归镜中天。”
第一个音符落地时,沈星的呼吸骤然凝滞。她认得这字迹,认得这笔锋转折处的轻颤 —— 十岁那年母亲给她写的生日贺卡,也是这样的笔迹。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砸在纸页上,瞬间晕开一片墨痕。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呜咽声冲破喉咙,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像寒风中瑟缩的幼草。
“孩子,若你听到这首歌,说明我已经回不去了。”
母亲的留言从墨迹里浮出来,带着穿透时空的悲戚。沈星的指尖抚过那些颤抖的笔画,仿佛能触到母亲写字时的绝望。
“这不是童谣,是‘守境者’一族用血脉吟唱的封印之诗,每一句都是打开轮回的钥匙,每一段都连着捆缚双脉的锁链。当年我把你送走时,用半魂为祭,抹去了你的部分记忆,换你能在轮回里少受些苦。可我多想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告诉你‘沈’不是你的姓氏,是守境者的烙印,而不是只留下这首歌,让你在迷雾里独自摸索。”
“妈妈……” 沈星终于崩不住,低低唤出声,泪水汹涌得模糊了视线。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孩子,却从没想过母亲的 “离开” 藏着这样沉重的代价。那些深夜里莫名的思念,看到别的孩子喊 “妈妈” 时的酸涩,此刻都有了答案,可这答案却比未知更让人心碎。
就在这时,湖心突然传来 “嗡” 的一声闷响。沈星猛地抬头,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骤然扭曲,涟漪层层叠叠扩散开来,竟在水面织出一张巨大的星纹阵 —— 与她在《古镜的时空倒影》里见过的 “星野共鸣阵” 一模一样!阵眼处的光点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应她体内沸腾的血脉。
歌声在脑海里继续流淌,这一次的旋律更加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红衣走,铜扣响,
藤缠影,雾吞光。
九门闭,一人往,
心渊底,葬旧亡。”
沈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段词…… 她从未听过。
陆野之前哼唱的片段,母亲当年偶尔哼起的调子,都只有前四句。可此刻这后四句像是与生俱来的记忆,顺着喉咙往上涌,连换气的节奏都无比熟悉。更诡异的是,随着歌词浮现,她手背的胎记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口袋里的花铲突然剧烈震动,金属柄撞在膝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守境者…… 双脉……” 沈星喃喃自语,无数碎片在脑海里飞速拼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陆野哼起前四句,她都会头晕目眩;为什么阿毛第一次听到这旋律时,会对着镜湖疯狂吠叫;为什么花铲会在靠近星野花时自动发烫 —— 这根本不是儿歌,是唤醒花脉与镜裔的双生咒言,是打开心渊的钥匙,是无数先辈用生命写就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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