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泼洒在镜湖镇的上空,连星光都似被揉碎了沉进湖底。沈府花园深处,那片本该盛放心头血般星野花的坑穴,如今只剩一圈焦黑的泥土,像块结痂的旧伤。风裹着镜湖的水汽扫过,卷起几缕银灰粉末,粘在指尖凉得刺骨,凑近闻时,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甜 —— 那是银纹香燃尽后的余味,和母亲琴谱里夹着的干枯花瓣,是同一种气息。
远处钟楼敲了十一下,钟声沉得像浸了水的铜铃,余音绕着湖心转了圈,才不情愿地沉入黑暗。沈星站在花坑边缘,指尖刚触到湿润的土层,就猛地缩回手 —— 泥土下竟藏着一丝温热,像有颗微弱的心脏在地下跳动。
“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指尖还残留着土层的触感。星野花的特性她翻遍了母亲的笔记:此花性阴,靠阴阳二气共生,一旦连根拔起,根系会在半个时辰内彻底枯竭,土层只会剩一片冰凉的死意。可这里的土,却暖得像刚捂过的手。
她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把小巧的考古铲 —— 这是陆野昨天送她的,说 “挖真相比挖花根更需要耐心”。铲子尖刚刮开表层焦土,就见几缕极细的银线缠在断根上,像冻住的蛛丝,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就在这时,踩碎落叶的声响从身后传来,轻得像蝴蝶振翅,却精准地敲在沈星的心跳间隙。她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躲进老槐树后,树影浓密,正好藏住她的身形。
来人披着件深灰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步伐缓慢却坚定,每一步都踩在花坑周围的枯枝上,像是早就摸清了这里的每一寸地形。直到月光斜斜照在她侧脸,沈星才倒抽一口凉气 —— 是沈月。
姐姐已经七天没踏出房门了。管家说她咳得厉害,夜里总发烧,连大夫都劝她卧床静养。可此刻的沈月,不仅站得笔直,手里还提着只青瓷小瓶,瓶口的封蜡刚被揭去,暗红色的液体在瓶里晃荡,像凝固的血。
沈月走到花坑中央,双膝缓缓跪下。她的动作很轻,却让沈星的心脏跟着一沉 —— 姐姐的膝盖刚碰到泥土,那圈焦黑里就有什么东西在动。
“滋 ——”
青瓷瓶里的液体倾倒入坑的瞬间,竟发出类似烧红的铁浸入冷水的声响。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颤,一道极细的紫芽破土而出,芽尖裹着层透明的膜,颤巍巍地立在焦黑之中,像死境里钻出来的第一缕希望。
沈星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想冲出去质问,想打翻那只瓶子,可下一秒,沈月的动作让她僵在原地。
姐姐缓缓挽起了左臂衣袖。
月光毫无遮拦地落在那片皮肤 —— 小臂内侧,赫然烙印着一枚星形胎记。颜色深暗近黑,像用浓墨拓上去的,边缘泛着幽蓝光泽,形状与沈星右肩上的胎记分毫不差,却像是翻印的镜像:沈星的是银白底色缀着淡紫星点,而沈月的,是漆黑底色嵌着一点惨白星光,像把熄灭的火。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胎记周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蛛网状裂纹,裂纹里渗着淡红色的血珠,顺着小臂往下滴,落在泥土里,竟让那株紫芽又长高了半寸。
“呃……” 沈月低哼一声,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她从怀里掏出块洗得发白的布巾,蘸了随身携带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胎记边缘的渗血,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沈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想起五岁那年,自己摔断了右腿,当天夜里,沈月就说腿疼,大夫检查了半天,只说 “小孩子娇气,跟着起哄”;十岁那年她发烧到四十度,沈月也同步晕倒,体温和她分毫不差;十五岁她被高宇的人划伤左肩,第二天沈月的左臂就缠上了绷带,说是 “不小心被门夹了”。
这些被父母和管家解释为 “姐妹连心” 的巧合,此刻全在脑海里炸开 —— 哪里是连心,分明是连命。
沈星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可后退时,脚跟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刺耳。
沈月猛地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沈星看见姐姐眼中先是惊愕,瞳孔骤缩,随即转为深深的恐惧,像被人戳穿了最隐秘的秘密,最后,那恐惧竟慢慢褪去,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疲惫。
“你…… 都看到了?” 沈月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
沈星从树影后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目光却死死锁在那枚胎记上,像要把它盯进自己的眼睛里:“这是什么?为什么你的胎记会裂开?为什么你要用自己的血浇花?还有…… 我们的胎记,为什么一模一样?”
沈月沉默着,缓缓放下衣袖,遮住那狰狞的印记,指尖却还在微微颤抖。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月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下浓重的乌青,还有嘴唇上褪不去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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