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刃,割裂了镜湖畔沉闷的空气。
月光被一层薄雾裹挟着洒落,像是一块浸了水的旧绸缎,斑驳地铺在青石小径上,泛着冷寂的银辉。湖面静得反常 —— 没有涟漪,没有虫鸣,甚至连平日里总在芦苇丛中低语的夜鸟也尽数噤声,只有水草在水下无声摇曳,宛如潜伏的魅影。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余下远处沈府檐角的铜铃随风轻响,一声、两声…… 缓慢而沉重,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节拍,敲在人心上。
阿毛伏在花园围墙的阴影里,脊背弓起如拉满的弓,耳朵紧贴地面,连最细微的震动都不放过。它的尾巴紧紧夹在两腿间,尾尖微微抽搐,黑亮的皮毛下,肌肉绷得像块紧实的铁块。
它不是普通的狗。
至少,从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开始,它就不再是了。
那时它浑身湿透,灰褐色的皮毛黏在溃烂的皮肉上,一条生锈的铁链深深嵌入脖颈,铁链与皮肉摩擦的地方早已化脓,腥臭的血水顺着铁链滴落,几乎要勒断它的气管。它蜷缩在沈府后门的排水沟里,意识模糊间,只看到一双穿着白布鞋的脚停在面前,带着淡淡的星纹香气息。
是星野千光。
她蹲下身,没有丝毫嫌恶,小心翼翼地用带着体温的手帕包裹住铁链与皮肉粘连的地方,一点点解开锈蚀的锁扣。铁链脱落的瞬间,它疼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本能地想撕咬,却看到女人眼中的温柔,那温柔像春日的暖阳,融化了它心中积攒的所有恐惧。
“疼就咬我吧。” 她说,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花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替你记住这痛,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那一夜,她把它抱回屋内,用温水清洗伤口,涂抹特制的药膏,甚至在它因剧痛而失控撕咬床单时,真的伸出手臂让它咬住。它尝到她皮肤的咸涩,却在触到她温柔的目光时,硬生生收住了牙齿,只轻轻含着,像是怕伤到珍宝。
后来,那条铁链被她收进了梳妆台的抽屉,和一本铜锁日记并排放着。而阿毛,成了沈星身边最沉默却最忠诚的守望者。它记得沈星从小到大的所有模样,记得她开心时的笑声,记得她思念母亲时的泪水,更记得星野千光临终前,拉着它的爪子轻声叮嘱:“帮我保护好星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她。”
此刻,它的四肢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它听见了 —— 那根埋藏于地底深处、早已断裂多年的锁链,在无声震颤。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震动,而是跨越时空的记忆共振,是灵魂深处传来的遥远回响。那震颤顺着土壤蔓延,透过它贴地的耳朵,直抵灵魂,唤醒了它沉睡多年的痛苦与使命。
沈星坐在琴房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滑过黑白琴键,弹出一段不成调的旋律。那旋律断断续续,带着莫名的怅惘,正是母亲生前最爱弹奏的童谣片段。窗外,陆野正蹲在花圃前,小心翼翼地挖开一株星野花的根部土壤。他的动作极慢,指尖拂过湿润的泥土,像是怕惊扰什么沉睡之物,眼底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虔诚。
经历了前几日的真相冲击,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他们是一体双魂,是命运相连的双星,可那些被刻意掩盖的过往、被人为操控的人生,仍像一层薄雾,笼罩在彼此心头。
“你说…… 它们真的能感知情绪吗?” 沈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夜的寂静,带着一丝迷茫。她望着窗外盛放的星野花,指尖停在琴键上,“我总觉得,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它们就开得格外鲜艳。”
陆野没回头,只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花根处:“不止情绪。还有记忆,执念,甚至是未完成的愿望。星野花是星髓能量的具象化,它们能吸收周围的情感能量,也能承载过往的印记。”
他手中的花铲突然碰到了硬物,发出一声轻微的 “叮” 响,与夜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石头。
他心中一动,放慢动作,用指尖拨开周围的泥土。一枚银饰残片渐渐显露出来,巴掌大小,上面刻着模糊的星图纹路,边缘已被岁月和土壤腐蚀得坑洼不平,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工艺。但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银饰残片的瞬间,一股灼热感顺着掌心直冲脑门,像是有一团火焰钻进了血管。
“嗡 ——”
脑海中炸开刺眼的白光,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镜湖中央,水面凝结成晶莹的冰晶,一名穿红衣的女子站在冰晶之上,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手中抱着一把古朴的古琴。她的侧脸绝美,却带着化不开的悲伤,指尖流泻出的旋律,与沈星此刻所弹的童谣完全相同,只是多了几分绝望与决绝。
女子身后,站着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面具上刻着狰狞的兽纹,手中握着一根缠满黄色符纸的铁链,链条末端连接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猴子。那猴子眼神灵动,却带着一丝不安,死死盯着红衣女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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