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斜斜织在沈府后园的青瓦檐角,砸落时带着细碎的噼啪声,像是谁在暗处低声计数。风从镜湖深处卷来,裹着化不开的湿冷气息,掠过皮肤时竟带着针砭般的刺痛,水波之下仿佛藏着无数冤魂,正用模糊的语调呢喃着被遗忘的秘辛。庭院中央那株胭脂雪早已枯槁,仅剩几片焦黑的枯叶蜷缩在枝头,风一吹便簌簌发抖,像极了被揉皱丢弃的旧信笺,上面写满无人读懂的遗言。
陆野站在花圃边缘,赤着脚踩在浸透雨水的青石板上,寒气顺着脚掌往上窜,冻得小腿肌肉阵阵抽搐,可他浑然不觉。掌心紧紧攥着那把旧花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臂肌肉都绷成了僵硬的线条。
这把铲的木柄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像块浸了油的老玉,掌心贴合处有一道深深的凹痕,弧度与他的手掌完美契合,显然是常年累月反复摩挲才能形成的烙印。铲头的铁锈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刃口处几道细小的缺口在微光中若隐若现,那是无数次切入泥土、斩断根系留下的勋章,或许还有……斩断过更危险的东西。
他低头凝视着木柄,眼神复杂得如同这被夜雨浸透的夜色——一半是沉静如水的回忆,那些关于星野千光的碎片画面在脑海中缓缓流淌;另一半则是翻涌不休的怀疑,像湖底的淤泥,越是想按住,越是疯狂上浮。
这是星野千光生前最常用的工具。沈府管家曾对他说过,这位传奇的女园艺师每年春分都会亲自下地,在花圃最中央种下一株新的星野花。那种神秘的花朵只在月光最盛的子时绽放,花瓣是半透明的淡紫色,内里似有银丝流转,传说能照见人心底最深的秘密。而每一次栽种,她用的都是这一把花铲。
“你为什么还留着它?”沈月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记忆中响起,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入平静的池塘,泛起圈圈涟漪。那是上个月的一个黄昏,他正拿着这把花铲打理花圃,沈月站在廊下看着他,眼底藏着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因为……”他当时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话说完。那一刻,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于留下这把不属于自己的旧铲,只是本能地将它轻轻插进土里,仿佛这把铲本该属于这片土地,而他的回答,也该由大地来接收,而非人类。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滴在铲刃上,溅起微不可察的泥点,又迅速被后续的雨水冲散。他蹲下身,无视冰冷的雨水打湿裤腿,指尖轻轻抚过木柄上的纹路——那里不仅有使用留下的自然磨损,还藏着几道极细的刻痕,浅得几乎难以察觉,像是无意识的涂鸦,又像是刻意为之的密码。
陆野的指尖顿住了。他敢肯定,这不是随意划出的痕迹。刻痕的深度均匀,每一笔的转折都带着精准的角度,绝不是日常使用时不小心留下的。他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柱聚焦在木柄上,将那些细小的刻痕放大数倍。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些刻痕勾勒出的,竟然是星图!
确切地说,是双子星座的运行轨迹。左旋三度,右折七分,末端收于一点,恰好与北天极的偏移角度完全吻合。这种精度,绝非普通人所能刻画,更不像一个普通的园艺师会做的事。星野千光……她到底是谁?
陆野的心跳越来越快,咚咚的声响在胸腔里回荡,几乎盖过了雨声。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而来,冲刷着他脑海中尘封的角落——十年前的那个冬夜,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户,病房里的暖气却丝毫驱不散阴冷。星野千光病重垂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守在床边,握着她枯瘦的手,听着她在高烧中断续低语:“……记住,当木柄映出双星之影,便是轮回重启之时……守住花铲,守住她……”
当时他以为那是高烧中的呓语,是生命弥留之际的胡言乱语,从未放在心上。可现在,当他将花铲横置于掌心,调整角度让手机灯光斜射在木柄上时,竟清晰地看到那些磨损的弧度与凹陷,在特定角度下投射出两颗交错的光点!
光点在青石板上微微晃动,像两颗遥远的星辰,相互环绕,彼此牵引。
“这是……一把钥匙。”陆野喃喃自语,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一把通往某个被封印真相的钥匙。”
就在这时,锁骨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像是有火苗在皮肤下燃烧。他猛地挺直脊背,这痛感……和之前沈星胎记发作时的描述一模一样!难道是沈星出事了?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他下意识地握紧花铲,铲身上的星纹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竟隐隐泛起一层微弱的银光。抬头望向天空,厚重的乌云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清冷的月光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恰好洒落在他手中的花铲上。
刹那间,木柄上的磨损痕迹在月光下骤然显形!银光顺着刻痕缓缓流转,两条细线如同活过来一般交织成结,宛如两颗星辰在夜空相拥。而远处的镜湖方向,水波竟无风自动,一圈圈涟漪自中心扩散开来,涟漪的形状,竟与木柄上的双星图案完全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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